歐陽文同志于1930年參加中國工農(nóng)紅軍,1931年加入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同年轉(zhuǎn)為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經(jīng)歷過中央蘇區(qū)第一、二、三、四、五次反“圍剿”戰(zhàn)斗,和著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1955年榮獲中將軍銜。同年負責籌辦《解放軍報》,并任第一任總編輯。
由武轉(zhuǎn)文 知難而進
1955年6月,那時我在中南軍區(qū)公安部隊任政治委員。一天,中共中南局書記、中南軍區(qū)政治委員陶鑄找我談話。他說:“中央軍委來了命令,要調(diào)你到北京主持籌辦和出版中央軍委機關報 《解放軍報》,并擔任報社的總編輯。”對于這個任命,我感到非常突然,毫無思想準備。再說,我怎么能搞報紙工作呢!?我不僅沒有一點辦報經(jīng)驗,而且文化程度也不高。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雖然我也很愿意動動筆,如:經(jīng)常堅持自己動手起草通報和總結(jié),或宣傳鼓動材料;經(jīng)常堅持寫日記(紅軍時期,我任紅四師政治部組織科長時,政治部主任舒同要求并指導我寫日記,從此養(yǎng)成了習慣)、寫學習筆記;也曾給部隊(特別是在膠東軍區(qū)任政治部副主任時)的報紙寫寫稿、寫寫評論,等等。但這都是“練筆活動”,和辦報紙是兩碼事,而且這個報紙還是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喉舌。這,怎不讓我非常吃驚和不安!這不是拉著黃牛當馬騎嗎!陶鑄同志是了解我的,而且也非常關懷我。在這次談話之前,他曾想要我到海南(島)去搞地方工作,擔任海南區(qū)黨委書記(1951年,我曾兼任粵東區(qū)黨委第一書記)。當時,我真有點想去,但也感到有不少困難,首先是語言不通,這自然會影響到深入群眾、接近群眾和群眾打成一片。盡管可以帶個翻譯,那樣就不太方便了,弄不好會出問題的。陶鑄覺得的確也是個問題,便放棄了這個想法。這次情況就不同了,陶鑄見我面有難色,猜透了我的心思,便溫和地對我說:“就我個人講,我也不愿意放你走。可是,上面來了命令,我們只有組織服從了。”后來,陶鑄也曾向總政治部反映了我的想法,但未獲同意。于是,我服從命令,1955年7月底,帶著全家,從廣州乘火車北上,趕赴北京報到。
到北京后,住在中央軍委公安部隊西單招待所。而后,便立即到總政治部報到,見了譚政主任和肖華副主任。他們先詳盡給我說了創(chuàng)辦《解放軍報》的經(jīng)過和重大意義,然后對報社人員選調(diào)、機構組建和出版發(fā)行等事宜,做了詳細的指示。最后,意味深長地對我說:“歐陽文同志,《解放軍報》是毛主席親自批準創(chuàng)辦的,你要努力啊!你不要辜負毛主席的期望啊!”后來,我了解到:1955年7月22日,當時的國防部長彭德懷親筆給毛主席寫了一個請示報告,說:“主席:全軍擬辦一個統(tǒng)一的報紙,已籌劃很久,亦經(jīng)軍委多次討論,妥否請批示。”毛主席在報告上,親筆寫下了“同意”二字。我知道了這一情況后,深感責任重大。我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有多大困難,一定要把《解放軍報》辦好,決不讓毛主席、黨中央、中央軍委失望。
從總政治部報到后回來不幾天,我把家搬到了報社的臨時駐地——前門外打磨廠“鄉(xiāng)村餐廳”,以便和先期到達的同志們,朝夕相處。向他們了解情況及意見和建議。我一方面抓了修改、補充或建立有關報紙的編輯、出版、發(fā)行、采訪、組稿、讀者來信、檢查評比等一系列規(guī)章制度,一方面對原有的機構設置和他們的任務,作了必要的調(diào)整,選派有經(jīng)驗、有能力的同志充實政工組織,并幫助他們迅速開展工作。此外,我還著重了解各級黨團組織的情況。與此同時,我和有關同志一道制定了試版計劃、編輯方案;建立了新聞通訊員網(wǎng)點(從一開始,報社便加強了和部隊的聯(lián)系,建立新聞通訊員約1400多名,來稿非常踴躍)。所有這一切,為迎接即將到來的試版工作,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邊干邊學 逐漸入門
我在解放軍報社工作的短短6年中,牢記毛主席關于“從戰(zhàn)爭學習戰(zhàn)爭”的教導,邊干邊學,邊學邊干,在干中逐漸熟悉業(yè)務;在學中逐漸得到提高,經(jīng)歷了一個從生疏到入門,從望而生畏到漸入佳境的艱苦過程。
這一段時間的學習,一是學習理論和政策,包括革命導師、特別是毛主席有關搞好宣傳工作,做好新聞工作的教導和中央軍委、總政治部以及有關領導對報紙工作的決定和指示,并組織報社全體同志,特別是骨干同志學習。
二是向地方報紙學習,向地方“老報人”學習。我到報社不久,便到《人民日報》編輯部,拜訪鄧拓、吳冷西、王楫等同志,他們對辦好《解放軍報》提出了許多寶貴的意見。再就是通過實踐,通過不斷檢查、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開展內(nèi)部評報活動,研究讀者的意見等等,使軍報越辦越好。1956年夏秋,為了了解部隊對軍報的意見和要求,我曾兩次到大連、青島、萊陽和保定等地的駐軍中,進行調(diào)查研究,聽取了許多有益的意見。
但是,更重要、更經(jīng)常的學習,是向報社內(nèi)部人員學習。初創(chuàng)時期,報社人才薈萃,能手如云,可以說,集中了全軍最優(yōu)秀的辦報人才。如趙易亞、李希庚、唐平鑄、邱崗、胡癡、呂梁、杜越凱、姚遠方、畢永暢、薛真、李杰、肖穎、和谷巖、徐逸人、林欣、曹曲水等同志,都長期從事部隊新聞工作,有的是大軍區(qū)或軍兵種報紙的主編、副主編、編輯、記者;有的是成名的記者或作家;有的是有豐富工作經(jīng)驗的政工干部;有的是人民功臣、戰(zhàn)斗模范。他們都有較高的理論水平和文字寫作能力,有豐富的辦報經(jīng)驗。他們既是我的助手,又是我的益友,更是我的良師。為了充分調(diào)動他們的積極性,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他們的聰明才智,9月初,經(jīng)報請總政治部批準,成立了以我和趙易亞、李希庚、唐平鑄、邱崗、胡癡等人組成的編委會。其任務是:研究和決定貫徹執(zhí)行黨中央、中央軍委、總政治部有關方針、政策和指示的具體方法;制定各個時期軍報的宣傳報道方針和實施計劃;決定報社內(nèi)部機構的設置、人事的調(diào)動和獎懲,以及行政管理中的重大問題,等等。編委會的成立,對報社工作的開展和提高,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艱苦創(chuàng)業(yè) 任重道遠
報社初創(chuàng)時期,人員來自各大軍區(qū)。從西南軍區(qū)、華北軍區(qū)調(diào)來的較多。共約120多人。其中,師級以上干部15人,團營級干部60人,連排干部25人,此處,還有行政干部20人。他們大多是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參加革命的,“三八式”的就有30多個。他們?nèi)员3种锩鼞?zhàn)爭年代那種吃苦耐勞、團結(jié)友愛、奮勇向前、朝氣蓬勃精神。
這個時期,報社的工作條件和生活條件非常差,和他們在大軍區(qū)時相比,相去很遠。有同志說:到北京工作,“汽車是越坐越大,房子是越住越小,擔子卻越挑越重。”當時,大家都散住在前門外一些胡同里的客棧、“雞毛小店”中。有一個同志原來是大軍區(qū)政治部的一名正團職干部,全家5口人,現(xiàn)在只能住在不到10平方米的小房間里。副總編輯趙易亞是正師職干部,全家人口不少,也只能分給兩間臥室。呂梁住的也是大雜院里的一間低矮小屋。一般干部的住宿條件就更差了,大都是幾個人擠在一間小屋里。至于這些客棧、“雞毛小店”的內(nèi)部設施,簡陋得就無法評說了。
每天清晨,大家從那些鴿子籠似的房間里走出來,穿過大街小巷,精神飽滿地趕到編輯部的所在地——前門外打磨廠“鄉(xiāng)村餐廳”,開始了一天緊張的工作。這個“鄉(xiāng)村餐廳”十分簡陋,中間是一個40-50平方米的天井,四周是兩層的木質(zhì)樓房。樓房上下布滿了象鴿子籠一樣的小小辦公室。當時,8個編輯室(組)都擠在這里,甚至沒有一張象樣的辦公桌椅。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副總編輯趙易亞夜以繼日審改稿件的辦公桌,是一塊放在馬桶蓋上的木板。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至今仍在報社中流為美談。條件非常艱苦,但同志們的工作態(tài)度卻非常認真,為了修改一篇稿件、排好一個版面,都要細細致致商量,認認真真推敲,直到滿意為止。“不行,推倒重來”,已是常事。白天,緊緊張張地過去了,夜間還有窗戶透出亮光,那是有些同志在挑燈夜戰(zhàn),繼續(xù)完成一天應完成的任務。當時的排字車間在西城,每天送取小樣4-5次,到新華社取通稿兩三次,而僅有的交通工具只是一輛摩托車、一輛只有一個門的破汽車(還是借來的)。如果任務急,或者跟不上趟,有的同志只有騎自行車,或坐公共汽(電)車,來回地跑。后來在“鄉(xiāng)村餐廳”架起一個排字架,情況稍好一點。當時,由于人員沒有按計劃調(diào)齊,有不少缺額,大家都是一個人要干兩三個人的工作,其緊張程度可想而知。
盡管當時的工作條件和生活條件如此之差,但是大家都沒有把它當為一回事。什么名呀!利呀!什么我這個編輯、這個記者相當什么級呀!享受什么級呀!從沒有人問過,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個人興趣呀!什么生活不方便呀!什么家屬隨
1987年1月1日,《解放軍報》開始向國內(nèi)外公開發(fā)行。隊呀!等等,等等,都置之腦后。大家只有一個共同目標:就是為早日印出領導滿意、全軍滿意、高質(zhì)量的《解放軍報》,貢獻自己的全部力量,并以此而感到自豪。
經(jīng)過報社全體同志的努力,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機關報《解放軍報》試版第一期,于10月1日和全軍讀者見面了。到12月底,試版共出了26期。在軍報試版的過程中,我深深感到要辦好一張報紙實在不易。從組稿、催稿、選稿到修改稿件;送印刷車間排字、印出清樣、校對;到總編輯室設計、調(diào)整版面;特別是一定要在晚上12時前,送值班領導審查大樣,通過后于凌晨1時開始印刷;次日上午8時前送郵局發(fā)行;等等。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1956年1月1日,《解放軍報》終于正式出版。
耳提面命 倍加關懷
我在軍報工作的6年中,給我印象最深、教育最深的是:黨中央、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的領導,對軍報的工作,的的確確做到了:耳提面命,無微不至;循循善誘,倍加關懷。我從中得到了不少教益。
我到總政治部報到后不久,就有同志向我介紹:1955年6月6日,總政治部就關于籌辦《解放軍報》事,專門向黨中央、中央軍委寫了請示報告。劉少奇、朱德、周恩來、陳云、鄧小平、彭真等同志都在請示報告上簽了字,表示支持做好這一工作。周恩來、陳云同志還就有關問題在請示報告上作了具體批示。
9月初,我曾去東交民巷羅榮桓同志家里看望他。他親切地對我說:“歐陽文同志,你一定要把軍報辦好。讓軍報當好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喉舌;反映好全軍指戰(zhàn)員的心聲;在我軍革命化、現(xiàn)代化建設中發(fā)揮應有的作用。”以后他還多次指示:軍報要辦得活潑些,讓基層的干部、戰(zhàn)士都愛看。少登大塊文章,注意文句簡練,內(nèi)容明快。有些必要刊登的長文章要壓縮成短文章,一句話能講清楚就不要講三句。要提倡“電報文學”,等等。當時,我理解他所說的“電報文學”,其核心就是要提高文章的質(zhì)量,少登些空洞無物、無病呻吟的東西。此外,他還常常告誡我們:干什么事都要實事求是,應長則長,宜短則短,不能一概而論,不能嘩眾取寵,更不能無中生有。
朱德、彭德懷、賀龍、陳毅、劉伯承、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等同志,他們都曾多次通過約見軍報記者進行專題采訪,對軍報提出希望和具體改進意見。有的為軍報題詞鼓勵;有的為軍報撰寫文章;有的為軍報推薦文章或稿源。1956年6月,我空軍某部擊落一架敵機。彭德懷同志便及時指示軍報發(fā)表中央軍委的嘉獎令,以及《祝賀夜間空戰(zhàn)的勝利》的社論。同時指示軍報立即派記者實地采訪,大力組織宣傳報道。1958年1月,劉伯承在接見軍報記者的專題采訪中,專門談了“紅與專”問題。軍報把這次采訪的報道發(fā)表在顯著的版面。象這樣有關“紅與專”問題的專門論述,在當時還是首次,在軍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響。
譚政作為總政治部主任,對軍報的關懷更是無微不至。大至社論和版面,小至文風和標題,他都一一過問。對有的文章甚至找我們?nèi)ギ斆嬷鹱种鹁涞匦薷模刮覀兲岣卟簧佟K?jīng)常對我說:作為軍報一定要努力拋棄簡單化、庸俗化的宣傳方式,努力提高自己的質(zhì)量。這樣的軍報才能讓人讀了可信,最后達到可學的目的。此外,譚政還多次要求軍報要注意全軍科學文化學習的報道,以求從根本上提高指戰(zhàn)員的軍政素質(zhì)。
當時的中央軍委秘書長羅瑞卿,對軍報的建設也十分關心。1959年上半年,曾約見軍報領導專門談了軍報的宣傳問題。1960年12月24日,又在軍委辦公會上,就改進軍報(當然也包括其它報刊)宣傳問題,作了很長的講話。他的這些講話,對改進軍報的工作,促進軍報的進步,起到了重要作用。
中央軍委、總政治部領導,對軍報的關懷是全面的。初創(chuàng)時期,報社的臨時駐地——“鄉(xiāng)村餐廳”十分簡陋,人員住地又相當分散,對辦好軍報不能說沒有影響。中央軍委和總政治部領導了解到這些情況后,決定為報社修建新的辦公樓和宿舍。1955年8月,我一方面抓軍報的試版工作,一方面開始和有關方面協(xié)商(主要是華北軍區(qū)),最后選擇在距總政治部機關較近的平安里3號地區(qū)修建報社的新址。由于調(diào)集了強大的施工力量,經(jīng)過約3個月的緊張奮戰(zhàn),1棟辦公樓和4棟宿舍樓建成了。12月下旬,我們陸續(xù)搬進新址辦公。
報社反右 后患無窮
1957年4月27日,黨中央發(fā)出《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全國開始了以反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為內(nèi)容的整風運動。本來這次整風運動,應該是一次既嚴肅認真又和風細雨的思想教育運動,應該是一次恰如其分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運動,應該多采取個別談心或開小型座談會和小組會的方式,以求“造成一個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tǒng)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那樣一種政治局面。”但是,在整風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復雜的情況。6月8日,黨中央發(fā)出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進攻的黨內(nèi)指示,一場全國規(guī)模的群眾性的急風暴雨式的反右派運動猛烈地開展起來了。由于當時形勢所迫,我們報社也錯劃了10名所謂“右派”、10名所謂“中右”。這個數(shù)字在當時人數(shù)并不很多的報社來說,比例也是不小的。例如,有一個同志在大字報中對報社領導提出兩條意見:一是,要辦好報紙必須堅持發(fā)展觀點,不能形而上學,要辦一張全軍統(tǒng)一的報紙只靠戰(zhàn)爭時期的辦報經(jīng)驗是不夠的,需要加以發(fā)展和補充;二是,外國的辦報經(jīng)驗,例如列寧所說的“報紙不僅是集體的宣傳員和集體的鼓動員,而且是集體的組織者”,這種說法是否全面,可以進一步探討。就因為這個同志說了這樣的話,便打成了“右派”。并提出要把這些話當作反面教材,讓今后調(diào)到報社工作的人都要看一看。還有一個同志,他是革命烈士子弟,他對軍內(nèi)一些高級干部的思想作風,以及其它方面的一些問題,提出了些意見,最后也被戴上了“右派”帽子。這次反右運動,在報社內(nèi)部造成一種“吐真言遭殃,講假話得福\"的不正常現(xiàn)象,致使很多人學會了謹小慎微、觀風測向的不良風氣,初創(chuàng)時期的那種生動活潑、坦誠相見的局面沒有了。
在報社整風中,還出現(xiàn)一次“船形帽”事件。當時,我軍戰(zhàn)士戴的帽子是“船形”的,戰(zhàn)士們普遍對此反感,要求換戴“解放帽”。反映這一要求的成千上萬封讀者來信,堆在報社的來信處,要我們很快答復。有個別同志還把許許多多這樣的來信,堆在我的辦公室門口,強迫我表態(tài)。當然,我深知這是我軍制度和紀律問題,我不能隨意表態(tài)。后來,編輯部把來信作了綜合報道,登在軍報上。這樣做的結(jié)果,戰(zhàn)士們滿意了,因為軍報還是為他們說了話,而我卻為此受了嚴厲批評。
訪問蘇聯(lián) 得益匪淺
1957年11月7日,是蘇聯(lián)十月社會主義革命40周年的紀念日。應蘇聯(lián)《勞動報》的邀請,中國記者協(xié)會派我去莫斯科參加慶祝活動。11月3日,我?guī)еg小劉,乘飛機從北京出發(fā),因天氣不好,于6日夜20時才平安抵達莫斯科,住在莫斯科賓館。7日,前往紅場參加慶祝活動。觀看了盛大的閱兵式,首次親眼目睹了威武雄壯的蘇軍各軍、兵種部隊,以及所展示的各種先進武器。8日,去中國駐蘇聯(lián)大使館,會見了武官韓振紀。9日便開始了參觀訪問活動。
在這次參觀訪問中,我到過莫斯科、列寧格勒、基輔、敖德薩、巴庫、斯大林格勒等城市。訪問了著名的《勞動報》、《紅星報》,以及《海軍報》、《空軍報》和基輔、巴庫軍區(qū)的報社。訪問中除參觀了他們先進的編采、印刷設備外,重點是和他們編輯部有關人員進行座談,交流辦報經(jīng)驗。此外,我還參觀訪問了波羅的海艦隊、黑海艦隊、駐基輔和巴庫地區(qū)的機械化部隊,以及空軍部隊。與此同時,我還參觀訪問了工廠、集體農(nóng)莊、油田、煤礦和莫斯科大學,游覽了許多城市的市容和市區(qū)建設、名勝古跡、博物館和革命勝地。在敖德薩和斯大林格勒,我還專程瞻仰了烈士紀念館、戰(zhàn)爭博物館和著名的斯大林格勒戰(zhàn)役戰(zhàn)場的遺址。12月15日,我從莫斯科乘飛機,途經(jīng)伊爾庫斯克、蒙古首都烏蘭巴托,于16日回到了北京。
在這次參觀訪問中,特別使我永遠不會忘懷的是:11月9日晚上,蘇聯(lián)著名作家西蒙諾夫夫婦來莫斯科賓館看望我。
西蒙諾夫以他所寫的《日日夜夜》一書聞名于世。這本書真實地反映了偉大的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蘇聯(lián)紅軍在斯大林格勒保衛(wèi)戰(zhàn)中,英勇抗擊德國法西斯的情景。1949年9月,他以蘇聯(lián)《真理報》記者的身份,經(jīng)第四野戰(zhàn)軍總部介紹,來我任軍政委的四十一軍隨軍采訪。當時,我們軍部駐在湖南南部一個叫易家橋的礦區(qū)。對于他的到來,我專門讓軍政治部組織一次歡迎晚會。不久,我軍奉命向桂林攻擊前進。途中,利用戰(zhàn)爭的空隙,我曾多次向他介紹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包括紅軍、八路軍時期)戰(zhàn)斗歷史,以及我軍光榮傳統(tǒng)和政治工作經(jīng)驗。在隨軍行動中,由于沒有汽車,一路上只好讓他騎馬。食宿等各方面自然存在不少困難。但是,他都一一克服了。我軍攻克桂林后,10月2日上午,我在“白崇禧公館”再次會見了他,向他介紹了全國解放軍勝利進軍的情況,以及我四十一軍下一步的任務。在介紹完桂林市的情況后,又幫助他制定了在市內(nèi)的采訪計劃。24日,他離開我四十一軍,乘大卡車去了湖南的衡陽。西蒙諾夫回國后,將在我國采訪的情況,寫了一本名叫《戰(zhàn)斗著的中國》的書,熱情地謳歌了中國人民的解放戰(zhàn)爭。
這次我和西蒙諾夫又重逢在歷經(jīng)戰(zhàn)火的英雄城市莫斯科,心情非常激動。我們共同回憶了7年前四十一軍由湘南進軍桂林的情景。他說他那次在中國的采訪,就好像自己也參加了中國解放戰(zhàn)爭一樣,他真想再去看看新生的中國。當晚,他在莫斯科賓館設宴招待了我。
風云突變 奮力向前
1958年,在“趕超英國”、“大辦鋼鐵”的口號鼓動下,全國九千萬人上山,砍樹挖煤,尋找鐵礦,大搞“小土群”、“小洋群”——建成了幾百萬個煉鐵爐,日日夜夜用土法煉鐵煉鋼。在此情況下,我們報社也在院子里建了幾個煉鐵爐,把破銅爛鐵,甚至鐵鍋、門鎖去充當冶煉的原料。
在這股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和“共產(chǎn)風”為主要標志的左傾錯誤影響下,部隊的國防施工也存在著追求高指標、高速度,不顧實際可能和施工質(zhì)量的現(xiàn)象,因而施工中不斷發(fā)生塌方和傷亡事故。1958年9月,我?guī)Я艘恍┩镜今v江蘇無錫的二十七軍進行調(diào)查研究。回來后,在軍報上發(fā)表了新聞報道,并配以《百年大計,質(zhì)量第一》的社論,突出地強調(diào)了:國防施工一定要講求質(zhì)量,不能光趕速度,否則后果嚴重。同時,在理論版發(fā)表《實事求是》一文,闡述了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精髓,黨的思想路線,我們干什么事都要實事求是,量力而行,不能搞高指標,追求高速度。搞國防施工,訂施工指標,更不能例外。這兩篇文章,我認為是正確的。但不幸的是,在1960年總政治部整風時,卻成為我“右傾反黨,反三面紅旗”的罪證。
如黨的歷史決議所說,對于這股以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和“共產(chǎn)風”為主要標志的左傾錯誤,以及它所帶來的嚴重后果,“從1958年底到1959年7月中央政治局廬山會議前期,毛澤東同志和黨中央都曾經(jīng)努力領導全黨糾正已經(jīng)覺察到的錯誤”。“但是,廬山會議后期,毛澤東同志錯誤地發(fā)動了對彭德懷同志的批判,進而在全黨錯誤地開展了‘反右傾’斗爭。”
我知道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出了問題”,是在1959年8月的一天。這時我在北戴河療養(yǎng),住在軍委療養(yǎng)院里。蘇靜同志特地來到我的住處,簡要地告訴我這一消息,據(jù)說是羅榮桓要他來給我專門打“招呼”的。我聽了大為震驚,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回京后,列席參加了8月18日到9月12日以批判和揭發(fā)彭德懷同志“反黨”和“資產(chǎn)階級軍事路線”等問題為主的軍委擴大會議,我才清楚了彭德懷所犯“錯誤”的來龍去脈。9月17日,國家主席發(fā)布命令:免除彭德懷國防部長的職務,任命林彪為國防部長。從此,厄運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捍衛(wèi)真理 高舉紅旗
林彪上臺以后,大搞對毛主席的個人崇拜,吹捧“毛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鼓吹學習毛主席的著作,可以走“捷徑”、背警句、“帶著問題學”。1961年初,又將“帶著問題學”,膨脹為“要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學用結(jié)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這個完全是實用主義的30字方針。一時間,背毛主席語錄成風,在毛主席著作中找答案盛行。許多黨內(nèi)外有識之士,對林彪這種將毛主席著作學習庸俗化、簡單化、教條化的錯誤主張,以及它將要造成的不良后果深感憂慮。
1960年上半年,有一天,我去看望羅榮桓同志。他告訴我:“《解放軍報》宣傳學習毛主席著作時,要提倡通讀毛選四卷;要提倡掌握他的立場、觀點、方法;要提倡領會精神實質(zhì),不能斷章取義,更不能簡單化、庸俗化。”在此后的幾次談話中,他都一再向我反復強調(diào):要領會毛澤東思想的精神實質(zhì),不要簡單地引用某些詞句。他還說:“對馬恩列斯不要教條主義,對毛澤東思想也不要教條主義。毛主席的文章就很少引證馬恩列斯怎么講的,但是,他講的卻是馬列主義的精神實質(zhì)。”對于羅榮桓同志的這些指示,當時我認為都是正確的,并都一一立即向報社的同志作了傳達,要求大家努力貫徹執(zhí)行。再說,對于林彪的那一套,一來我當時水平有限,識別不了,二來對他的所作所為總是從好的方面想的多。再就是限于組織紀律性的要求。自然在《解放軍報》上也照樣地宣傳一通。至于宣傳得夠不夠,就很難說了。盡管如此,我還是逃脫不了林彪及其一伙的忌恨。
對于林彪提出的學習毛主席著作的這一套,當時的總政治部主任譚政沒有“緊跟”。特別是對于林彪把毛主席為抗日軍政大學的題詞:“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艱苦奮斗的生活作風,靈活機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團結(jié)、緊張、嚴肅、活潑”,歸納為“三八作風”,作為他的“施政綱領”予以宣傳,更是反對。譚政說:“這樣的概括不妥當,你這里講‘三八作風’,那還有個‘三八’婦女節(jié)哩!容易混淆,也不嚴肅。”以后又要《解放軍報》通知駐各地記者:總政治部只是將毛主席的這一題詞內(nèi)容,作為人民解放軍光榮傳統(tǒng)而進行宣傳,不可稱作“三八作風”,希望今后記者們寫稿時注意。直到1960年1月,在上海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林彪的“三八作風”得到了會議肯定,譚政才不得不準備組織宣傳。但中途又因為要等待毛主席批示:用“艱苦奮斗”,還是用“艱苦樸素”,又將這一宣傳向后推遲了一段時間。還有一次,報社將一篇題為《東北戰(zhàn)場上的林彪同志》,寫有“天才”、“統(tǒng)帥”、“跟著林總走”等詞句和內(nèi)容的文章,送到譚政那里,請示是否發(fā)表?譚政沒有同意在《解放軍報》上發(fā)表。上述這一切,林彪及其一伙自然要把“帳”記在譚政身上,但是,我也是逃脫不了干系的。
有一天,譚政把我找去,在談到軍報怎樣宣傳學習毛主席著作這一問題時,他再三提出要宣傳通讀《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應強調(diào)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精神實質(zhì);宣傳不要簡單化、庸俗化。有一段時間,軍報專辟了一個欄目,連續(xù)登載“戰(zhàn)士學毛主席著作,一學心里就亮堂了”的小文章,譚政批評“軍報公式化的報道太多”。有一次,他拿出一期軍報,指著二版的一篇通訊報道給我看,并說:這篇表揚一個護士的文章太簡單化了,頭天學了毛主席著作,第二天就轉(zhuǎn)變了,一夜就“立竿見影”,這可能嗎?這樣宣傳能讓人相信嗎?這時我才意識到,在怎樣認識和宣傳毛澤東思想這一重大問題上,譚政和林彪是有矛盾的。但是,我基于組織紀律性的要求,對譚政的指示,在報社中同樣進行了傳達,并要求大家努力貫徹執(zhí)行。我這樣做,自然更增加了林彪及其一伙對我的忌恨。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
對于羅榮桓同志,懾于他在黨內(nèi)、軍內(nèi)的崇高威望和毛主席給予的無比信任,林彪及其一伙還不敢對他搞什么小動作。至于對譚政同志則完全不一樣,不想辦法把這塊“障礙”搬掉,實在是塊心病。無獨有偶,在距對彭德懷“深挖猛打”、“批倒批臭”的那個軍委擴大會議正好一年之后,一個“清算”譚政同志的軍委擴大會議又在林彪的主持下召開了。1960年9月12日下午,正式開會的前一天,林彪召集了軍委常委擴大會,在會上除了講即將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的議題外,突然拋出了他事先精心準備好的一篇關于“政治工作領域中的四個關系問題”的“講話”,大講片面夸大人的主觀意識作用的“四個第一”,即:“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講話”中還對總政治部的工作進行了一系列指責,說譚政不傳達軍委指示,不強調(diào)讀毛主席著作的活學活用,而是搞那些“脫離實際”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理論教育和科學文化學習。為即將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發(fā)出了“總政治部工作方向有些偏”,譚政必須批判的信號。9月14日,會議正式開始。先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分組討論林彪的“講話”。9月20日,由譚政作了《關于加強政治思想工作報告》。9月22日,林彪決定“把問題徹底擺開”。從這一天開始到10月20日止,無論是大會小會,對譚政展開了一系列的揭發(fā)批判。林彪在會議閉幕式上說:“此次軍委擴大會議開得成功,解決了總政治部‘工作方向偏’的大問題,通過了《關1959年3月,譚政在全軍報刊工作會議上講話。于加強軍隊政治思想工作的決議》(注:主要是塞進了林彪的“四個第一”等內(nèi)容),和《關于譚政同志錯誤的決議》。兩個決議,是在關鍵時作出的,非常重要。但是,他(注:指譚政)的錯誤不止《決議》中的那些,思想方法、工作作風方面的‘教條主義’、‘反上’。還有歷史的錯誤,要老賬新賬一塊算。他的錯誤和問題回到總政治部機關整風中去解決。”
于是,繼軍委擴大會議之后,1960年10月25日至1961年1月25日,總政治部召開了長達三個月的黨委擴大會議,進行所謂的“整風”,以進一步對譚政“揭發(fā)批判”。在這個會議,我也是在“劫”難逃,強加了我許多莫須有的“罪名”。除了前面說過的外,會議期間,報社某些同志把軍報發(fā)行五年來,所刊登的有關反映彭德懷的新聞報道和圖片,全部剪下來張貼展覽,揭發(fā)和批判我突出宣傳了彭德懷,抵制林彪和新軍委。
1961年1月30日,總政治部黨委向毛主席、黨中央和中央軍委作了《整風工作報告》。《報告》中說:“譚政同志反黨、反毛主席”,“反對毛澤東思想”,“他自己不打毛澤東思想旗幟,也不準別人打毛澤東思想旗幟”,他“反對以毛澤東思想為指針”,他“政治一貫右傾,在歷次政治運動中,常常拒不執(zhí)行黨中央和毛主席指示。在軍隊建設中,堅決執(zhí)行了彭德懷的資產(chǎn)階級軍事路線,并在反彭、黃后抗拒新軍委和林彪同志的領導”。而“抵制新軍委和林彪同志,實質(zhì)上就是抵制黨中央和毛主席”。
《報告》中還說:“為了執(zhí)行彭、黃路線,譚政與總政組織部長劉其人、宣傳部長姜思毅、秘書長白文華、解放軍報社總編輯歐陽文一起,進行反黨宗派活動”,“結(jié)成反黨宗派集團,把持總政領導”。最后,我和譚政等同志一起受到了降職處分,我由軍報總編輯降為副總編輯。
上面的摘述雖然說的是譚政,但是對我們四個人都是同樣有份的。特別是聰明人一眼便可看出:說譚政“堅決執(zhí)行了彭德懷的資產(chǎn)階級軍事路線”,那是虛;而“抗拒新軍委和林彪同志的領導”,卻是實。換句話說:我們的“錯誤”,錯就錯在沒有聽林彪的“指示”,沒有服從他的“指揮”。
當然,問題并沒有這樣簡單。歷史已經(jīng)證明,1960年10月,林彪及其一伙,以總政治部整風為名,莫須有地搞出個“譚政反黨宗派集團”,直接的是整倒譚政等同志,株連一大批和他們有關系的人,間接的卻是要整倒(至少是嚇倒)與林彪及其一伙有不同意見的同志。至于作為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的喉舌、宣傳陣地的《解放軍報》,深知“筆桿子、槍桿子,奪取政權要靠這兩桿子”的林彪,必欲奪之,就不奇怪了。
1961年2月初,我向組織提出了去學習的要求。經(jīng)過批準,我進入了解放軍高等軍事學院學習。從此,我便離開了我曾經(jīng)辛勤勞動、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解放軍報》社,離開了和我曾經(jīng)朝夕相處、共渡難關的良師益友,投向了一個完全不同于過去的生活。但是,在我的腦海里始終有一股解不開的疑團涌動著:我在1928年接受大革命的熏陶和馬列主義思潮的影響,在黨的指引下,1930年抱著打土豪、分田地,為天下窮人解放而奮斗的決心,毅然參加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跟隨毛主席、黨中央,跨江渡河,爬山越嶺,風餐露宿,忍饑挨餓,出生入死,轉(zhuǎn)戰(zhàn)南北。我深深地知道:沒有黨和毛主席,就沒有我,沒有我的今天。象我這樣的人,怎么會反黨呢!?當然,工作中的缺點甚至是錯誤,一定會有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決不會反黨,決不會反黨啊!盡管我是這樣的想,但是,絲毫沒有影響我為黨為人民工作的積極性。在這以后的漫長歲月里,我始終堅決擁護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堅決服從組織的分配,用努力工作來報答毛主席和黨的恩情。1961年9月,在那心情非常沉重的日子里,我寫下了一首題為《向日葵》的小詩,表述我對黨對毛主席深切懷念、無比感激的心情。現(xiàn)在我把它寫在下面,作為本文的小結(jié):
綠葉黃花高越墻,經(jīng)年歷月為誰忙。
根深蒂固風難動,葉茂莖粗雨不傷。
歲歲培養(yǎng)千百果,粒粒收獲萬人嘗。
誰能洞悉艱辛苦,終日傾心向太陽。(我整理此文時,得到了喬希章、劉道新、陳錫祥等同志的大力幫助,特此致謝)
2002年8月 于北京
(責任編輯:曉 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