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飛速發展不僅改變著自己,也影響著世界。對于崛起中的這個東方大國,世界上有各種議論,美國更是懷著一種極為復雜的心情關注著。7月15日,美國美中安全評估委員會的首份年度報告提出:中國正在崛起為全球性經濟和軍事大國,與中國的關系是美國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之一。如果得不到妥善處理,就會對美國造成嚴重的經濟和安全問題……正因為此,關于華盛頓的對華政策到底是該“接觸”還是必須進行“遏制”的爭論始終就沒停止過。
進入新世紀,對中國能否保持經濟高速增長,美國學者中不乏疑問者。
因此,在美國,對中國的崛起持樂觀態度者有之,懷疑或悲觀者也不少。中央情報局最新報告《2015年全球大趨勢》認為:由于面臨政治、社會和經濟領域壓力,中國的未來充滿變數。人口負擔過重、生態環境惡化消蝕著國內資源、地區差距擴大、金融體系的隱患及社會潛在不穩定性等都將干擾中國崛起進程。
對美國意味著什么
圍繞中國崛起對美國的意義,美國內爭論焦點在于:中國對美國是否是一個挑戰。圍繞此一主線,大體上分為三派。
樂觀派。中國崛起符合美國利益。過去10年,中國的發展縮小了與其他強國的差距,但與美國的差距并未明顯縮小。以《世界發展報告》提供的數據進行對比,1978年中國GDP為2000億美元,美國為2.2萬億美元,到2000年中美兩國分別達到約1萬億美元和10萬多億美元,幾乎都翻了兩番多。中美兩國處于“同向發展”的狀況,部分打消了美國對“新興大國崛起可能挑戰現存大國”的擔心。國際關系中的相互依存理論也認為,全球化時代各國相互依賴加強,這將使中國“變得越來越愿意”遵守國際體系,即使當中國強大到“足以挑戰當前的國際秩序的時候”,它已“完全服從國際秩序了”。而中國同意按規則辦事,這從根本上“符合美國經濟、戰略和安全利益”。
否定派。他們認為,中美在觀念、制度上根本不同,歷史表明這些不同“經常導致誤解和沖突”。而且“新興大國”隨著崛起日益不滿足在國際體系中的現有地位,且受到現存大國擠壓和威脅,因而“試圖改變現狀,而不是適應現存的、通常使強國受益的國際架構”。今天,中國的崛起也難免不會走歷史上一戰前的德國、二戰前的日本和二戰后的蘇聯的老路。近年來美國內保守主義進一步回潮,更是視中國為“潛在對手”或“戰略競爭對手”。
溫和派。該派介乎前面兩派之間。偏于肯定派者既肯定中國積極變化的現實,也認為中國未來發展“并不確定”,對中國能否駕馭其發展亦抱懷疑態度。偏于悲觀派者既承認中國的變化,認為中國有可能是美國的挑戰,同時認為程度并不如某些人想象的那樣嚴重。這一派中不乏前政府要員甚至包括一些對華友好人士以及一些重要的偏保守的思想庫學者。
“中國虛弱論”亦可劃歸此派。該派認為,經濟改革所釋放的離心力“如此之強”,以致中國有可能“像蘇聯那樣分崩離析”。這可能被世界其他地區認為是最好的結果,因為一個擁有12億人口、繁榮的中國也許會強大得難以駕馭。但亦有相當部分的美國學者認為,希望中國分裂的想法是一種危險的幻想。中國問題專家李侃如最近就指出,中國的內亂同樣將“演變成對美國的挑戰”。因為因內戰而分裂的中國將招致人道主義災難,并引起亞洲其他地方的動蕩,因而“中國的虛弱可能比強大更危險”。
采取什么樣的對華政策
與上述對中國的發展與未來判斷相適應,在對華政策選擇上,美國內也形成了不同政策主張,基本上分為以下幾種。
接觸政策 白宮于1993年審議通過國務院向國家安全委員會提交的對華政策《行動備忘錄》,制定了一項取代“全面對抗”方針的“全面接觸”戰略,提出中國的發展雖存在難以看清的變量,但美要盡可能使中國成為美國的伙伴而非對手?!敖佑|”后來成為克林頓政府對華政策的代名詞。
“接觸政策”反映出這樣一種認識:首先,即不論承認與否,中國崛起是一個難以阻擋的趨勢,中國大國地位日益上升亦是一種不可回避的國際政治現實。美國孤立不了中國,孤立中國只能孤立美國自己。其次,中國日益融入國際體系,將制約其“強硬”行為,因為這將威脅自身利益。再次,盡管中國的演變難以確定,但一旦適應現今國際游戲規則,那么中國可能成為一個謹慎而負責任的國際體系的成員??傊绹枰ㄟ^“接觸”政策使中國融入國際經濟和政治體系,確保中國崛起符合美國利益。對華接觸“雖不能確保這一結果,但卻是增加這一可能性的最佳選擇”。
遏制政策 盡管冷戰早已結束,但美國內仍不乏陶醉于導致蘇聯最終崩潰的這一“戰略成功”的遐想之中的人,以“遏制”一手對付中國仍有相當市場。持上述觀點的人認定,美中很有可能發生嚴重的利益沖突,所以美不僅要表明阻止中國挑戰的決心,還應防患于未然,采取行動為將來可能難以阻止的沖突作好準備。
“遏制政策”理論上包含兩個占支配地位的觀點。一是現實主義的國際關系理論。它認為新崛起的大國隨著其利益擴大,可能與現存的國際秩序相抵觸,從而對占支配地位的霸主國家提出挑戰。二是認為崛起的中國至少在東亞尋求一種地區性的霸權,并挑戰它所認為的霸權和現存國際秩序。另一方面,中國有“帝國傳統”,不大可能真正實現民主化,即使完成民主化過程,它也必須對日益滋長的民族主義情緒做出反應。
遏制+接觸政策 這一政策設計動機主要在于,“接觸”或“遏制”都各有難以克服的缺陷。一方面,當中國的政策行為與美國的利益和目標發生沖突時,“接觸”政策“就不起作用了”。另一方面,對華“遏制”缺乏充分依據,美國內存在頗多爭議,而且“遏制政策”需要地區聯盟和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誠懇合作,“很難形成”,是“一項實施起來非常困難的政策”。
有鑒于此,蘭德公司提出“兩全”的政策選擇方案——“遏制+接觸”政策。即:一手繼續努力將中國引入現存的國際體系;另一手為可能發生的中國對美進行的挑戰作好準備?!皟墒帧辈⒂每梢詾槊绹峁┩陚涞膽獙χ?。如果中國愿意沿著美國設定的理想方向演變,“接觸”將成為對華政策的主軸;如果中國大陸對臺動武或謀求地區霸權,則將“自然調整”為以“遏制”為主軸;如果美國對中國未來難以確定,或者中國走中間路線,美國將注意“遏制+接觸”的平衡。
對論爭的解讀
美國對華政策不可能是片面的“接觸”或“遏制”,也不可能是簡單的“接觸+遏制”,而一直是“軟硬”兩手交替并用,只不過不同時期側重點不同而已。布什對華政策中一度明顯表現出來的強硬色彩,決非偶然,是與美國內保守主義勢力回潮得勢這一大背景有關。
9.11之后,反恐成為美國的重中之重,在反恐領域美中有著利害攸關的共同利益。布什總統在去年參加上海APEC會議與江主席會晤時強調,中國不是美國的敵人,美國致力于與中國發展“建設性合作關系”,這種相對積極的定位為中美關系進一步改善提供新的動力。今年2月布什再度訪華,進一步表示希望推進“建設性合作關系”的決心。綜上所述,新世紀初的中美關系仍可在大體穩定的基礎上向前發展。當然,中美關系固有矛盾不會因反恐而煙消云散,更沒有理由認為反恐會改變傳統地緣政治思維。9.11之后修訂的《四年防務評估》報告刻意強調“亞太地區擁有豐富資源的競爭對手”對美國構成的潛在威脅,說明美保守勢力要調整思維觀念是多么困難?!?/p>
(文章曾載于《世界經濟與政治》今年第2期,本刊作了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