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在虛擬與真實之間

現實的疑問

飛機到達孟買，已是午夜時分。

走出機場大廳，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看到前來迎接我們的中巴轎車，心中竊喜，急切地盼望到車上享受空調帶來的一絲涼意。可到了車上一看，根本就沒有空調設施。

破舊的中巴在擁擠的人群中沖殺，留著大胡子的印度司機不時地按著高音喇叭，讓人回想起上世紀80年代以前的北京城。車窗外漆黑的夜幕中，只有鬼火般星星閃爍的燈光告訴我，這就是印度經濟中心、第二大城市孟買。

進入市區，狹窄骯臟的街道兩旁，到處是搭建的臨時棚戶，有的用一兩根竹竿撐起一張草席，全家人就蜷縮在草席下過夜；有的則什么遮蓋都沒有，躺到地上過夜。

下榻的四星級賓館設施陳舊，與國內二星級賓館差不多。進入房間后，只見桌子上擺著一臺沒有幾個頻道的14英寸彩電。

次日早餐后，我步出賓館大廳，誰想一下子涌過來十幾個臟兮兮的小叫花子，他們用標準的英語向我哀求，希望能得到一點食品或者是錢物。賓館外面，停滿了候客的出租車，據說全都是印度國產的“大使牌”轎車，其大小相當于夏利，顏色多為黑色，性能和舒適程度比不上我國上世紀七十年代產的上海牌轎車和原蘇聯產的伏爾加牌轎車。

新德里與孟買相比，似乎現代化了許多。但我在酷熱難忍之中訪問印度國防部大樓時發現，樓內沒有任何中央空調或吹風設備，而幾乎所有的房間也根本沒有空調，都只是安裝了一個吊頂電扇。最讓我難以相信的是，在印軍海軍參謀長和陸軍參謀長的房間內，也是如此。我詢問后才得知，國防部大樓的辦公室內，無論職務高低，都沒有空調，只是在外賓接待室和會議室內裝有空調。

同時，我觀察了許多軍隊高級指揮員的汽車，發現所有的車都是同一個印度國產型號。在一位司機打開前蓋的時候，我湊熱鬧看了一下發動機，從發動機和輔助機械的配置來判斷，這種車不可能有良好的空調能力，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任何空調！

我曾聽許多印度朋友說過同樣的話：中國比印度落后20年。但我情不自禁地把相當于中國上海的印度第二大城市孟買，與上海進行對比：上海人均年收入已經超過了3000美元，差不多是孟買人均收入的10倍；且不論兩座城市有多少高樓大廈，僅從孟買馬路兩側那一望無際的貧民窟，滿街奔跑的乞丐幫，40％以上的文盲率來看，二者對比已足夠強烈了。我不知道印度朋友“中國落后印度20年”的結論是怎樣得出來的。

夸大與神化

作為一名信息技術的研究者，我一直對印度從農業大國直接跨越發展成為一個信息大國而疑惑不解。我的心里有幾個謎團：印度有40％以上的文盲，文盲率和公民受教育程度可能是世界上最低的之一，而計算機軟件技術屬于高科技，那么印度是怎樣成為了繼美國之后的世界第二大軟件大國？這樣的軟件大國的概念又是什么？難道軟件大國就象征著信息技術大國、網絡大國、信息化大國？

我揣著一肚子問號走在孟買的大街上，臟亂差的街景、擁擠的人群、店鋪的不倫不類都使人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迎著吆喝聲我走進路旁的電器商店，老板向我熱情地介紹那些黑白電視，14英寸、18英寸彩電，還有單開門電冰箱。我問老板：有沒有大屏幕彩電、雙開門冰箱和電子計算機？他告訴我，那些東西不流行，因為老百姓買不起。于是我又問他：印度普通家庭有多少人擁有計算機，有多少人上網？他回答，極少有人買得起計算機，幾乎沒有人上網。當然，在商店里買東西，你不可能用信用卡付賬，因為銀行與商店沒有聯網。在大街上，也見不到ATM自動取款機。

類似問題后來我在新德里也問過許多人，答案基本相同。在新德里五星級大酒店里，我曾試圖尋找計算機上網，但小姐告訴我，店內沒有那種時髦的玩意兒。作為世界第二軟件大國，為何卻感覺不到信息時代的沖擊？

但奇怪的是，在這樣的基礎設施和極高的文盲率基礎上，印度卻有著很好的高等教育水平和一枝獨秀的軟件業。

深究之后，我為“軟件大國”找到了這樣的理由：我曾多次與印度學人打過交道，感覺印度人非常聰明，善于學習，有合作精神，有創造力，特別能吃苦，因曾經是英屬殖民地，英語運用很是普及，在思想觀念和意識形態上能夠融入西方體系，所以很容易受到西方國家的歡迎。

軟件屬于高科技，但軟件人才并非都需要高科技、高學歷。軟件人才就像一個金字塔結構，最上層是系統分析員、產品設計經理，中間是軟件工程師做詳細設計，最下層是具體的程序員，按照文檔的要求來設計軟件。而印度應運而生的是計算機職業教育，目前已經形成了產業化、規模化的IT職業培訓機構，一般的中等城市有上百家培訓機構，每家機構的學員都在800人以上，每年能培養出數萬名IT技術人才。所以，美國的信息產業大軍中印度人占了相當大的比重，在信息技術專業人才20萬份入美簽證中，一半為印度人所占據，在硅谷中有38％的人才來自印度……

通過這次實地訪問，我對印度有了基本判斷：印度目前仍然是一個農業大國，工業化特別是自動化水平還非常低，精密制造工藝水平就更差。至于信息化水平，雖然軟件工業發達，但僅此而已，它不能代表印度的國家信息化水平，因為國家信息化水平需要信息采集、存儲、處理、加工、傳送、控制等一系列系統集成，而印度難以進行這樣的集成，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也難以完成這樣的集成。所以，印度信息化水平就像印度的原子彈、彈道導彈、潛艇等一樣，都被媒體夸大了，或者說被那些以訛傳訛的傳說神化了。印度仍然是一個貧窮落后的國家，它的信息工業、國防工業、軍事工業及武器裝備仍然無法脫離農業時代和工業時代初期的水平。

（摘自《環球》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