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球史上的寂寞高手

他是吉米·懷特心目中的英雄，他原本可以成為斯諾克歷史上的第一個電視明星。但酗酒、賭博和牢獄生涯卻剝奪了本應屬于他的光榮和夢想。

第一次跟我說起胡里安的人是吉米·懷特。有一次我問這位世界冠軍，誰是桌球史上最棒的選手？是“颶風”希金斯還是亨德利？是喬·戴維斯還是吉米·懷特自己？懷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都不是。桌球史上最棒的選手是一個你從來也沒有聽說過的家伙——帕齊·胡里安。”

一

我后來向桌球電視解說權威克利夫·艾博頓打聽胡里安的事情，“帕齊？一個了不起的高手！”艾博頓說胡里安曾和雷·里爾頓進行過一場地下賭博賽，那時里爾頓是世界冠軍，“你猜怎么著？帕齊把里爾頓剃了個光頭！”

既然如此，為什么我們都不曾聽說過他？艾博頓說，是喬·戴維斯擠走了他，因為胡里安有犯罪記錄。戴維斯是英國桌球史上的重要人物，他的話一言九鼎，能輕易地將胡里安置于死地。

那么，這個桌球史上的絕頂高手現在在哪兒？他還活著嗎？

尋訪胡里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連桌球運動的官方機構世界桌球聯合會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只聽說胡里安常在倫敦南部狄普福一帶的酒吧喝酒打球。

狄普福是倫敦南部的工業區，那狹長的小街還沿襲著狄更斯時代的感覺。幾經周折，我來到了一個酒吧。在這里我沒費多大力氣就認出了胡里安，因為酒吧里統共只有兩個人。

胡里安是一個穿戴考究的七十多歲的老者，中等身材，身著夾克，打著領帶。他帶有一絲警惕，說話有一股濃重的倫敦南部口音，仿佛剛剛從泰晤士河底過來。

我向胡里安提起吉米·懷特談論他的話，這次他受到的震動顯然很大，他嘴里喃喃自語道：“吉米是個很棒的家伙。”可是他卻很不情愿談論自己曾擊敗過里爾頓、喬·戴維斯、約翰·斯賓塞、艾迪·夏蒙、希金斯這些世界冠軍的事情。我為胡里安和他的朋友要了飲料，但他堅持自己付賬。

第二個周二我又來到了這個酒吧。胡里安和他的老朋友還站在上次我來時他們站的地方。很明顯這對老人就是這樣度過他們不知所終的晚年的。他們并不飲酒，他們的臉上也沒有酗酒者特有的斑點，反而蒼白得近乎紙色。當我進門時，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兩個鬼魂。胡里安是一個頗有禮數的人。每當他看到有人走進酒吧，都會熱情招呼；而當他們離去時，他會對他們說“晚安”。

二

胡里安1929年出生在這個酒吧鄰近的一個公寓里。他的父親是一個搬運工，常帶胡里安到附近的魯卡尼亞桌球廳玩。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兒子生來就是一個打球的天才。

在五六十年代，胡里安的職業正在成為主流時尚。在英國，那時每年只有一個新的職業選手產生。桌球界的精英集團是由喬·戴維斯控制著的，正是他主宰著胡里安的命運。不過對于胡里安來說，他更感興趣的是桌球之外的那些非正當職業。賭馬、賽狗……胡里安幾乎什么都賭，什么新東西都買，總會迅速地花掉所有的錢。他會對妻子說，“別擔心，我出去一個星期再賺些錢吧！”可第二天一大早，妻子還沒有起床他就回來了，把錢扔在床上對她說：“親愛的，想買什么盡管去買吧！”

胡里安微笑著回憶說：“我經常直奔桌球廳的柜臺，‘來杯茶，我要吃些干酪圈。’這時，我所要做的只不過是拿出幾個英鎊，就足以把周圍的人給吸引過來了。‘哥們兒，來一局，怎么樣？’于是就會有人說，‘好吧，我跟你玩一局。’

“我一般會讓他們先贏一些錢，然后我就開始回收成本了。有一次一個家伙跟我說，‘咱來兩鎊一分吧！我開局先送你16分。’結果那次我從他那里贏走了140英鎊。在那時，這可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我幾乎周游了全國，曼徹斯特、里茲，能玩的地方都去了。”

幾年后，胡里安在倫敦桌球俱樂部里的名聲就已如日中天，到后來，就算他給對手先讓100分都沒人敢跟他打了。他便開始玩起了新花樣：用左手持桿打球、用一只手打球、用桌球桿的大頭打球……幾乎嘗遍了所有的花樣。

60年代是胡里安的黃金年代。他曾以不到4分鐘的時間結束一場比賽，創下了新的世界記錄。但是，這一記錄也是胡里安桌球生涯里唯一留下的書面記錄。

在那個時候，喬·戴維斯還被認為是桌球界里理所當然的NO.1。“我和戴維斯打過5次球，我記得他贏過一次。后來他再和我玩，除非他先開球，否則他沒有任何機會。但是，他卻一直是桌球圈里的國王，這個王位他占了20年！”提起這些舊事，胡里安多少有些不平。

1966年的某一天，“我在附近的一個酒吧里面和兩個家伙一起喝酒。我們喝呀喝呀，不停地喝。然后我就被捕了，被關了4個月。”

到了70年代，斯諾克開始成為一種彬彬有禮的高雅活動。不難想像，胡里安酗酒和牢獄的歷史對他來說有多么不利。由于他的所做所為，喬·戴維斯堅決地將他趕出了電視公開賽和桌球圈。

于是，胡里安只能四處游擊在一些小俱樂部里跟人打球掙錢。幾年后，由于在監獄里落下的結膜炎日益嚴重，他幾乎不能堅持正常的練習了，只好撤回到狄普福，有時在這里的一家俱樂部打打球。由于對手都不是高手，他常常得讓他們六七十分。

胡里安的最后一場正式比賽是在1993年，是和鼎盛時期的懷特對局，最后，六十多歲的他以3比5告負。

三

那么胡里安是不是迄今為止最好的選手呢？他說他并不這么想。但他創造了一種快槍手式浪漫、華麗而又頗實用的打法。沒有他，誰能把這種打法的火炬傳遞給那個崇拜他的吉米·懷特，而再經由懷特傳給那個同樣崇拜吉米·懷特的羅尼·薩里文？

最后，我向胡里安提出了一個可笑的要求：跟他賽一場球。胡里安在球臺的另一端擺好了球，拿起了三角。當我問他我是不是可以開始時，我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有一些超現實主義的味道。他越打越快，他的步伐，不，應該說是全身的活力還宛若一個年輕人。

我問他，現在有那么多資質平平的人都在桌球圈里混出了些名堂，而他還呆在圈外不為人知，他會不會有些失落？他卻說：“不會，因為我說過，我只不過是個酒徒而已。”

就像他的快槍手打法一樣，無論他要冒什么樣的險，無論結果對他來說是什么樣的，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感受來生活。他在狄普福的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生活圈子，于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過瑣碎和微不足道，但這些對胡里安來說卻自有魅力，因為他了解他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