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火

十多年前剛來美國時，特別喜歡每隔一年半載的換租一處房子，體會不同的環境，享受不一樣的感覺。記得曾經有一次我選的地點是在距離學校只隔一條小橋的街上的林蔭道小小的白色房子，有兩間臥室和一個大大的廳，房租不貴，我自己租了下來。電話里與房東談好后，有個女孩來幫我打開門，并拿走了押金和第一個月的房租。

我每天步行過了小橋就進學校的大門，早出晚歸，十分方便。

房間里雖然設備齊全、整潔，但看得出這棟房子年代已久，室內的中心空調在冬季一定要撥到華氏75度以上，否則就有透風的感覺。

記得有一次我從學校回來，屋里很涼，發現暖氣似乎不管用了，當時已經很晚，我打電話給房東，房東太太說，她先生不在家，等他一回來就會幫我解決。

臨睡前，房東也沒來，我把被子蓋得厚厚的，鉆進被窩開始看電視。我看了一個描寫墓地里的死人紛紛鉆出來的故事，看得我哆哆嗦嗦，看到恐怖的地方用被子遮住一只眼睛，以便在最可怕的一剎那來得及堵上另一只眼睛。電影結束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臥室的兩扇窗，在陰森的氣氛中入睡。

睡夢中，突然被一個細小的聲音驚醒，有人在輕輕地擰開門鎖，接著走了進來。我登時嚇得魂不附體，當晚電影中的死人都搖搖晃晃地站在我的面前。在我清晰地感覺到人的腳步在廳里走動時，我顫抖并厲聲地問了一聲：“誰在那？”

一個男人厚重的嗓音從客廳里傳來：“親愛的，是我，鮑勃，你的房東，我來給你修暖氣，你不必起來，安心睡覺吧。”他說著，穿過廚房，走到地下室去了。取暖的鍋爐在下面。

我的魂魄這時才回到身體上來，我穿上衣服，點亮各房間的燈，走到地下室里。

房東是一個魁梧的白人，六十多歲，看我下來，抱歉地解釋說：“如果是白天，我們會立即打電話給修理公司，讓他們馬上來修好。可是你來電話的時候，都下班了，我到家也快半夜了，吃過飯我急忙趕來，你沒凍壞吧？”

“你住在哪兒？”我奇怪，現在已是凌晨了。

“圣路易斯，我開了3個多小時的車。”

我楞住了，馬上向他道歉，說可以等到第二天再修。他笑了，作出驚訝的表情：“你怎么那么好。知道么，如果你為此告上法庭的話，我會吃官司的。當然我和我的太太真的怕把你給凍壞了，伊利諾伊的1月可是最冷的，會凍死人的。”

說話間，鍋爐已經開始工作了。

“這么快？”我問。

“只是風把常明火吹滅了，一點著就好了。”老房東笑著遞給我一盒碩大的火柴，他耐心地說：“下一次再發生這種事，劃一根火柴就點著了。當然，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但至少不要這樣凍著。”

就像點瓦斯火一樣簡單，我懂了，并且告訴他，我不會為此事再打電話給他了。但我沒有告訴他，為了點一根火柴，讓他在冰冷的深夜開了3個小時的車跑過來，還要花同樣的時間趕回去，這讓我心里多么難過。

后來，這樣的事沒再發生，我卻一直保存著那盒大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