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界大力倡導金融控股公司,仍未脫離中國金融發展“治亂循環”的窠臼,因此首要的任務是改變以往“政府主導、層層拷貝”的發展模式,培育出一個不斷創新的體制
近來國內“大干快上”混業經營和金融控股的聲音越來越高亢,這與國際金融界對于混業經營一直保有的謹慎態度其實并不合拍。即使在解除了分業經營禁令的美國,混業經營也并未產生一擁而上的效果,反而在安然、Worldcom事件后,由于花旗集團和JP摩根大通集團這兩面力倡混業經營的大纛陷入不同程度的困境,對此顯得更加謹慎。
其實,金融控股公司熱潮作為一種現象并不陌生,熟悉中國近年來金融發展歷史的人們已經見過太多的類似情形。從根源上說,這與中國金融業發展的路徑選擇密切相關。
多年來中國金融業發展的模式是,由監管部門設計出某些金融產品、相應的金融機構,進而相應的金融市場。金融機構嚴格按照設計的模式運作,初步成功后,再進行推廣。這種模式的特點是,新建立的金融機構總是去拷貝已經存在的舊機構,拷貝舊機構的業務模式、組織結構及管理方式。
當機構數量不多,市場規模不大時,如初生事物生命力旺盛,監管部門尚有能力管理與保護。但因為整個業務、機體都是管理部門設計并受到保護的,因而金融創新能力不足,管理能力也不足。
當市場發展到相當規模后,一方面監管部門無力完全控制,另一方面也不愿全面保護,這些機構在競爭的壓力下,其管理能力不足的弱點就會暴露出來,如病魔纏身;而所有機構的業務模式、管理模式雷同,就使問題像傳染病一樣擴散開來,各家的病癥都一樣。
由于同一類的所有機構都得同樣的病,因此整個系統自我醫治與修復的能力極為弱小。此時,管理部門就需要對整個行業進行整頓,其中包括設計新的產品與市場,增加這些機構的業務范圍,給以一定的壟斷地位,保證盈利性,希望以此能渡過難關,直到下一個行業危機的出現。
在此,有太多不堪回首的教訓值得總結。10年前就有學者提出要發展ABS(以資產為基礎的證券),但直至今日,我們還沒有成形的信用卡,汽車貸款也剛起步。作為證券化基礎的資產沒有了,奠基其上的證券自然也不會出現;七八年前我們嘗試了國債期貨,但是當年的利率是固定的(今天仍未自由浮動),還沒有成形的貨幣市場,國債期貨所應有的價格發現功能、風險對沖功能就無從談起,國債期貨也自然就淪為賭場,成為一個代價巨大而短命的創新;五年前已有金融機構開始籌劃成立按揭證券化公司,至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模式,因為設計者還不知道在中國現行的金融體系下,這種公司的價值在哪里。
金融市場的培育和發展遠不同于其他產業部門,因為作為國民經濟的樞紐,它內部蘊藏著驚人的系統性風險。資本市場風險咨詢公司曾羅列了近70項風險要素,包括我們熟知的信用風險、市場風險及我們還不太了解的模型風險等,它們是每個金融機構在國際金融市場上都要面對的。雖然中國金融機構所處的環境還未見到如此之多的風險要素,但可以肯定,隨著中國經濟的多元化與市場化的加深,金融體系或市場中出現的風險因素也將越來越多。
每一個新的工具出現,對金融機構就是一個新的風險;每一個新的金融市場的產生,金融機構就要多一項金融風險的考慮因素。而金融工具是金融機構設計、生產與推銷的,金融市場是靠金融機構來運作的。金融機構與金融市場之間是互動的。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能力越強,就越有能力推出新的金融產品,正確定價,正確宣傳,發展新的金融市場;新的工具、市場的產生,也將考驗、鍛煉并提高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能力。如此,產品、市場、機構,有可能會形成一個我們期望的創新與發展的良性局面,促進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和經濟的發展。
因此,中國未來的金融業要能繼續發展深化,第一,應該培育出一個不斷創新的體制。這種體制的培育首先要改變金融業的管理模式,即從原來監管部門手把手設計每一項產品、業務,轉變為由監管部門管住大的、系統性的問題,而讓金融機構自己開拓業務,設計新產品。就像美國的GLB法一樣,形式上銀行與非銀行機構的合作可以多樣,只要不影響銀行的最根本功能——公眾存款與支付。一旦這兩項基本功能受威脅,監管部門就會毫不猶豫地把聯系切斷。
第二,設計一些具有創新能力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其特點是機制活,人員素質高,具有國際水準的管理。最直接、快捷的方法是設立合資金融機構,可以讓外方有相當的股權,甚至相對控股,中方的股權可以民營為主。
第三,監管應以信息披露與風險監管為主,并使風險監管從不可捉摸的概念,轉為可觀察的定量風險。第四,監管應從以機構對機構(監管者對被監管者)的模式,轉變為以機構對功能(監管者對被監管業務)為模式。由于產品、業務是由金融機構自行設計的,不同的機構設計的產品與業務就會不同,業務范圍不同,管理的風格也不同,這樣各家是各家的毛病,不會家家同病,也不需要一人生病全家吃藥。屆時是專業化導向還是混業經營,自然就應當是各金融機構自我選擇的結果,而不會出現蜂擁而上,“一犬吠形,百犬吠聲”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