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業應試

在卸去“入世”前的緊張和興奮之后，相當多的產業和服務部門已開始感受到入世承諾一字千金的力量。

對于這些部門來說，除了國際資本和企業的漸次滲透，來自國際市場思維和規則的沖擊更為強烈。畢竟，多數中國企業一直在遠離國際市場的領域自行發展，兩者的對接并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簡單，開放本身也是一個學習、適應而非順其自然的過程。因此對接過程中的是是非非，以及未來的路向選擇，更多的將因其行業自身的歷史特殊性而呈現出遠為復雜的面相。石油業在價格接軌、油品貿易放開中遇到的種種問題，不是“要不要維護國有企業競爭力”和“要不要開放”的簡單爭論可以概括的，它需要被更為技術性地對待。

所謂“畫鬼容易畫人難”，世貿組織及其規則真的成為我們經濟生活的一部分后，反而很難獲得社會各界的關注。《財經》雜志將一如既往地跟蹤中國企業開放的步伐，并對入世后各戰略性行業的變遷給予及時的報道。

——編者

石油價格遭遇接軌困境

林 娜

02年元旦鐘聲余音未歇，石油業便傳來頗具新聞性的消息：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中國聯合石油有限責任公司、中國國際石油化工聯合有限公司和中國遠洋貿易總公司等四家企業獲準成為中國第一批參與國際石油期貨交易的國有特大型企業。

在業內人士看來，石油期貨交易牌照的發放，意味著中國石油進口風險采購機制的正式啟動。連同此前不久的油品定價機制的調整，以及鼓點漸密的石油戰略儲備規劃，一切都昭示著中國石油業與國際市場的對接，已從最初的試水階段漸漸滑向深水區。

然而，石油價格市場化并非一首浪漫曲。在現行的雙寡頭壟斷生產體制的框架下，經歷過種種“雙軌”、“調控”的國內市場與波動頻仍的國際市場對接，現實必然地充滿了坎坷與挑戰。

定價黑箱？

2001年10月，中國石油市場定價機制再度發生了轉變。成品油從緊跟新加坡市場每月調整的定價方式，改為以紐約、鹿特丹、新加坡三地市場一籃子價格的加權平均值為定價基礎（三地價格權重保密，價格不定期調整）、兩大石油集團（即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和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它們在石油化工領域占有絕對壟斷地位）有上下8％浮動權力的定價機制。

這次調整立刻引發了市場人士的強烈反應。在一些專家看來，這和2000年6月以來的定價機制相比甚至是一種倒退。根據當時出臺的規定，成品油的定價原則是極為透明的，即以上月新加坡期貨市場同類油品的收盤價為基礎，再加上供求雙方自行商定的貼（升）水，最終確定國內成品油，尤其是汽油、柴油的市場零售價。

新規定顯然增加了暗箱操作的可能性。有關專家指出，在兩大石油集團壟斷國內市場的情況下，暗箱操作無疑賦予其更大的操縱市場的權力。石油生產企業為了保護自己的利潤，無需降低成本，適應競爭，而只要把國際油價波動風險簡單而直接地轉嫁到國內，并通過暗箱操作放大這種波動，就能以用戶的損失補足自己的收益。

對此石油企業卻不以為然。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秘書局主秘陳革認為，原來的定價機制過于透明，市場中的所有人都可以根據新加坡市場石油價格的變化，推算出國內市場下個月的油價。預計油價要上漲就開始囤積，要下跌則持幣待購。這種情況對于油品生產者十分不利。“市場價格是對生產者和消費者都有利的價格，一方總是受損的價格不是市場價格。”陳革說，“實際上，中國很多人對國內定價機制并不十分了解。現在原油和成品油的價格都與國際市場接軌了，而價格風險基本是由企業承擔的。”

他舉例稱，新加坡7、8、9三個月，成品油價格低于原油價格，國內也同樣如此。即使按新的定價機制，兩大石油集團也無法鎖定利潤，但按過去的辦法執行，企業損失就大了。

兩種看法針鋒相對，顯然不是單純的供需利益訴求之爭，還反映了中國石油業與國際接軌過程中更深層次的復雜利益沖突。

并軌之痛

1998年以來，中國原油和成品油的定價開始向國際市場靠攏。但不幸的是，此時的國際油價“性格”已變得難以捉摸，這對各用油單位的生產決策帶來了極大的挑戰。

國際原油價格從1997年年底開始下跌。1998年底到1999年初，歐佩克一攬子原油平均價格一舉跌破每桶10美元關口，創下此前12年來的歷史最低記錄。而從1999年3月以來，國際油價開始大幅回升，并在進入2000年后加速上揚，至是年9月曾一度突破每桶38美元的重要關口，令人驚訝地摸到近10年來的歷史新高。2001年這一行情又戲劇化地向谷底進發，最低跌到了每桶17美元。

這顯然是習慣于認為供求關系、政治經濟局勢影響油價的中國石油業難以理解的。長期以來，中國石油業和國際市場遵循不同的定價原則，久違后的融合很難一蹴而就。

從1955年首次制定原油價格起，中國石油的價格形成機制經歷過數次大的變化。從1955年到1981年，在長達26年的時間里，石油作為國家的重要戰略物資，其價格的制定與調整都由政府決定。這個價格制定基本上不考慮國際石油價格的變化，且遠低于國際油價。由于當時中國石油保有量迅速增加，加上國內需求有限，這種自給自足的狀況事實上一直維系到20世紀90年代初，這使中國陰差陽錯地躲過了70年代兩次國際石油危機。

1981年，國務院批準了原石油部實行產量包干的方案，規定超產與節約部分的石油可按國際石油價格自行銷售，差價所得由原石油部用于石油的勘探和開發。從此“雙軌制”成為石油人耳熟能詳的名詞。

到了1993年，中國第一次成為石油產品凈進口國，1996年中國更是首次成為原油凈進口國。僅以國內的加工能力已經不能滿足經濟發展的需求了，長期以來脫離國際市場而獨立運行的國內油價難以為繼，這才有了1998年到2000年的原油、成品油價格與國際市場的接軌。

然而就在中國石油業在開放問題上且行且停時，國際石油市場已日新月異。以往作為主要分析工具的國際石油市場供求關系、世界經濟發展狀況、石油庫存、氣候情況以及突發事件等基本面因素，已難以充分解釋20世紀90年代后期油價的巨幅波動。

就定價規則而言，今時已不同往日。20世紀60年代前后，國際原油的價格是由供需雙方直接談判確定的。石油需求國或石油公司要購買石油，必須與各產油國或其所屬公司進行直接談判，簽訂一個長期穩定的按約定價格供應石油的合同。就是這種以事先約定價格供油的長期契約，保證了國際石油價格的相對穩定。

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顯示了國際政治經濟關系對油價的重大影響，巨幅波動的油價催生出發達的石油期市。到了70年代末，隨著長期供油合同套期保值的需求日益強烈，石油期貨市場在價格發現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這大大改變了國際通用的石油定價方式：原油的現貨價格仍由供求雙方直接談判決定，但這個價格已經不是一個具體的數字了，取而代之的是特定的計價公式——在此公式中，起著決定作用的基準價格，一般是同等品質的石油期貨價格。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最近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從經濟全球化和石油期貨市場發展的實際情況看，石油價格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實物商品價格了，它已完全納入世界金融體系。因此油價兼備了現貨市場和金融市場的雙重性。由于投機因素的影響，石油價格的漲落往往顯示出大起大落的特征。對此，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鄧郁松指出，石油期貨市場中的投機力量對于石油現貨價格的影響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的預期。

鄧郁松舉例說，在紐約商品交易所，20世紀80年代末作為重要指標的西得克薩斯中質油，日成交量不過2萬至3萬張合約（一張合約相當于1000桶原油）。到了2001年底，這個數字已超過20萬張。

機構投資者和對沖基金正越來越多地參與石油期貨市場的交易。20世紀90年代后期，美國對沖基金資本規模已達到3500億至4000億美元，而紐約交易所一天的原油期貨交易規模不過十幾億到幾十億美元，與股市或債市相比，石油期貨市場的規模要小得多，影響石油價格的供求關系又因國際政經關系等諸多因素而頻生變端，因此自然更容易受到投機資本的關注。

油價接軌，在某種程度上正將這一風險引渡到國內市場。近年來的統計數據顯示，1999年，中國進口原油3661萬噸，平均每噸到岸價還是126.77美元；2000年進口原油7027萬噸，平均每噸到岸價就高達211.48美元。從1999年11月至今，百姓可見的汽油、柴油零售價格幾乎一月一變，最高時每公升3.28元，最低時則2.41元。另據有關方面的測算，2000年1～6月，國有及國有控股工業企業實現利潤903億元，其中油價上漲帶來的利潤占到了將近1／3。同時，油價上漲對中國經濟增長產生了抑制作用，有國內學者估計，2000年石油價格的上漲，約使中國GDP增長降低了0.5個百分點。

采購風險如何分擔

油價起伏不定，以及石油業與金融業的相互滲透，使尋找相應的避險工具的呼聲日漸升高。“中國必須建立一道安全屏障，這道屏障正是‘風險采購機制’。”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陳淮稱。本文文初所述中化等四家石油進出口公司獲取石油期貨交易牌照，正是循此思路而來。

但是按照陳淮的觀點，目前四大持牌企業中的中國聯合石油有限責任公司和中國國際石油化工聯合有限公司其實是中石油和中石化的下屬企業，這不是合理的做法。獲得牌照的企業嚴格獨立于國內用油企業之外才能真正起到化解風險的功能。實際上風險采購企業是利用各種市場工具套期套利、平抑油價波動后，按相對平穩的價格售油給國內用油企業，如果讓國內用油企業、尤其是大型企業集團直接參與國際期貨市場，國際市場風險的最終承擔者仍然會是消費者。因為一旦在風險采購中失利，兩大集團仍可通過漲價把風險轉嫁到國內市場。

對此，中國石化的陳革卻認為，構建獨立的風險采購機制是“多此一舉”：“進行石油貿易需要掌握大量的信息，石油企業在這方面有優勢。目前‘中石化’旗下從事石油進口業務的‘聯合石化’，多年來在石油市場摸爬滾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有一大批專家。因此，由別人做當然不如自己做。”

在建立適應國際市場的石油行業新框架時，究竟是構建多元主體，還是在舊有格局上延伸，這其實是兩種思維的角力。

無論采取哪種方案，其實關鍵在于風險采購企業同石油企業關系的協調機制。風險采購體制下的價格形成機制從理論上說，應使風險與收益在用油企業和風險企業間合理分布。對此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鄧郁松認為可嘗試兩種辦法。一是聽證會基礎上的政府主導定價方式，即在政府有關部門、大企業（集團）及專家等參加的聽證會基礎上，采取政府主導下的全國統一定價方式。第二種方案是模擬期貨市場的交易制度。風險采購企業定期（例如每周）提供買價和賣價，用油企業根據國際市場價格走勢通過增倉（買進新的合約）或減倉（賣出合約）適時調整自己向風險采購企業的遠期定貨量。需要指出的是，這種方式雖然從表面看模擬期貨市場的運作，但對用油企業來說，向風險采購企業的訂貨實際上是真實需求，因此，風險采購企業與用油企業間最終的現貨交割比例，會遠大于一般期貨市場。這種方案的關鍵之處，在于能否形成期貨合約向遠期現貨交易合同的合理轉變。

“不論采取何種定價方式，風險采購企業的定位在于獲取風險收益，而不僅是獲取代理費收入。客戶的目標在于鎖定預期成本，而不是獲取風險收益。雙方之間是一種對等合作關系。”鄧郁松稱。

戰略儲備誰擔重任

2001年4月，由國家計委牽頭，財政部、國家統計局和各大石油公司的代表一行10人，作為中國石油儲備考察團，專程赴法國參加了由國際能源機構（IEA）和中方聯合召開的應急石油儲備研討會。

有關石油儲備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棟，且被列入國家“十五”規劃，由國家計委提出方案，向有關部門和企業征求意見。但只是在中國入世前后，這一進程才顯得步履匆匆。從現在透露出的消息看，中國的石油戰略儲備將參照國際通常的做法，分為三個部分，即資源儲備、企業儲備和國家儲備。其中企業儲備和國家儲備，力爭在2005年達到900萬噸的規模，這個規模相當于屆時中國45天的石油進口量。而按計劃，到2015年這個數字將達到90天的石油進口量。

這個目標與現實的差距甚大。中國目前的石油戰略儲備尚是一片空白，企業也只有用于短期周轉的商業庫存，目前庫存量大約僅能維持20天左右的石油需求。這顯然是不夠的。自1991年以來，中國石油消費以平均每年4.83％的速度增長，而同期中國石油平均年產量增速僅為1.92％。據此推算，到2015年中國的石油缺口占國內需求總量將近一半。

這還只是一種保守估計。事實上，從最近兩年中國石油凈進口量均在7000萬噸左右的現實來看，國外石油輸入的進程要快得多。在國際油價波動愈發頻繁、波幅日益加大之時，中國石油的國際依賴度卻在快速增長——建立石油戰略儲備制度已逐漸成為各界的共識。

從世界上發達國家的現實情況看，石油戰略儲備都是必不可少的“國家安全成本”。事實上，除意大利以外，目前國際能源機構成員國均已制定了涉及應急石油儲備的國家法律或政府條例，力保國家石油儲備達到90天的統一要求，并相應地規定了公司、中介組織和政府各自必須承擔的義務。

據國際能源機構（IEA）的估計，2000年全球石油庫存量在8億噸左右，相當于全球90天的石油消費量。其中有1.7億噸屬于國家戰略儲備，6.3億噸為企業商業性庫存。

在中國建立石油戰略儲備時，如何協調政府與企業、企業近遠期利益是個焦點問題。中國石化集團的陳革對政府、企業共同儲備的辦法表達了一定程度的顧慮。他認為，在政府給予一定的政策優惠（如銀行貸款、財政貼息等）的情況下，企業也可以做一些儲備工作，但有關的政策至今并沒有出臺。“中石化是上市公司，并不完全歸國家所有，如果戰略儲備的責任由企業來承擔，勢必要占用企業很多資金，進而削弱企業的盈利能力，影響股東的收益。”

顯然，在戰略儲備問題上，國家和企業只能尋找利益上的交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鄧郁松稱，在戰略儲備上國家和企業也可以進行更靈活的合作。例如韓國政府和歐美跨國公司簽訂協議，韓國政府將一部分戰略儲備借給跨國公司作為在亞洲地區的石油庫存，韓國政府收取一定的費用。這樣韓國政府節省了儲備費用，跨國公司也降低了周轉費用。而遇到緊急情況，按照事先協議，這一部分儲備又優先提供給韓國政府。

鄧郁松認為，美國政府在“9·11事件”后動用戰略儲備的方式也透露出許多新意。這次美國政府不是直接把戰略儲備石油投入市場去平抑油價，而是與石油公司簽協議，政府把油提供給它們，它們保證在一年之后歸還，并多還一定的比例。這樣既沒有減少政府的石油儲備，又起到了平抑油價的作用。就調和國家和企業的利益沖突而言，這不失為一種兩全之策。

石油進口在承諾與壁壘之間

關 鑒

承諾

2002年1月19日，中國石油進口市場那扇必須敞開的門，終于打開了一道門縫。一份題為《2002年原油非國營貿易進口總量和申請程序》的文件，從國家經貿委設在北京西便門的辦公大樓發向了全國各地。按文件規定，企業申請將截止于2002年1月31日。屆時，獲得特許權的企業將參與828萬噸原油進口量的分配。

與此同時，非國營貿易企業破天荒地獲得了成品油進口配額。文件同樣發自國家經貿委。2002年，在中國成品油進口2200萬噸的配額總量中，將有460萬噸屬于非國營貿易企業所有。

另一項特別值得關注的變化是，今年國家經貿委在成品油進口配額中，打破了1998年禁止汽油柴油進口的“封關”禁令，第一次將汽油、柴油同樣列入了準許進口的范疇。在此之前，成品油的進口大都集中于燃料油（重油），只有少部分是航空煤油。而為了確保國內煉化企業能吃飽肚子，一般加油站所使用的汽油、柴油均在不許進口的商品之列，它們必須在國內煉制加工。

中國石油業終于感受到了入世后的第一波沖擊。根據入世協議，從2002年1月1日起，中國承諾破除石油進口的壟斷，向非國營貿易企業敞開大門。今后非國營貿易對中國石油進口的市場準入量，還要在前述兩個數據的基礎上每年增長15％。

世貿組織所指的“國營”與“非國營”概念并無所有制的意味。按“世貿組織”的解釋，一個國家的貿易分為兩類，一類是具有壟斷地位的貿易企業，它們所從事的貿易活動叫國營貿易。此外，非壟斷地位的貿易企業所從事的貿易活動，則稱為非國營貿易。按照這個規定，中國從事石油國營貿易的企業只有四家——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中國聯合石油有限責任公司、中國國際石油化工聯合有限公司和珠海振戎公司。

截至記者發稿時，申請石油進口權的非國營貿易企業已是應者云集，究竟誰能獲得特許，獲準企業經營又將遵從怎樣的行為規范，目前還不得而知。據稱有關方面的具體條款要在今年3月才能最終敲定。

破局

一方面是石油進口配額部分地放給非國營貿易企業，另一方面是準許汽油、柴油的進口許可。面對這種開放態勢，中國化工進出口總公司石油問題專家林娜認為，這勢必會對中國石化業剛剛調整完成的利益格局和價格機制再次構成沖擊。

實際上，早在1998年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和中國石化集團公司實現劃江而治、分立割據之初，中國的石油石化市場就開始了入世前最后的利益調整。當時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1995年5月國務院轉發了國家經貿委等部門《關于清理整頓小煉油廠和規范原油成品油流通的意見》。連同此后出臺的一系列文件，國內成品油的批發權變成了專營權，逐漸落入兩大石油集團的囊中。其它成品油批發企業必須在1999年之前完成清理整頓，重新取得資格者，將由兩大石油集團通過劃轉、聯營、參股、收購等方式對其進行整合。自此以后，自產自銷的小煉油廠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社會上的各類加油站也逐漸換上了“中國石油”和“中國石化”的招牌。到2001年，在兩大石油集團主導之下的中國石油石化市場新的利益格局已經基本形成。

在這種格局下，由于汽油、柴油不準許進口，加之幾乎100％煉廠都歸兩大石油集團所有，事實上加油站汽油、柴油零售的供貨渠道非常單一，這也成為兩大集團逼社會上的加油站就范的重要原因。

準許非國營貿易企業直接進口并經營油品，從原則上看，上述局面將被撕開一角，且裂紋還將呈現逐年擴大之勢。中國成品油尤其是汽油、柴油零售市場的供貨渠道將再次多元化，不僅兩大石油集團的批發專營權面臨挑戰，而且兩大石油集團加油站迅速擴張的勢頭還很可能受到抑制。

市場人士還揭示了另一重意義，即非國營貿易石油進口權的出現，很可能對2001年10月剛剛形成的國內石油定價機制構成沖擊。那次調整中，中國石油市場定價機制再度發生轉變，成品油從緊跟新加坡市場每月一調整的定價方式，改為以紐約、鹿特丹、新加坡三地市場一籃子價格的加權平均值為定價基礎（三地價格權重保密、價格不定期調整），兩大石油集團有上下8％浮動權力的定價機制。這在某種程度上使中國成品油市場定價機制走入了暗箱。

非國營貿易石油進口權的出現，勢必導致中國石油市場出現價格競爭；而這一競爭，又勢必對壟斷的價格暗箱構成威脅。

壁壘

然而非國營貿易企業的進入并非表面看來那樣輕而易舉。細讀相關文件，不難發現壁壘仍然高得令人望而卻步。

按照規定，無論進口原油還是進口成品油的企業，其注冊資金都不得低于5000萬元人民幣。其中，申請原油進口的企業必須擁有不低于5萬噸的原油進口碼頭和不低于20萬噸的原油儲罐庫容；同時，原油儲備不得低于經營數量的10％等。而經營成品油進口的企業必須擁有不低于1萬噸的成品油進口碼頭和不低于5萬立方米的成品油儲罐庫容；同時，成品油儲備不低于經營數量的15％等。

中國到底能有多少貿易企業滿足上述要求，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有業內人士指出，由于石油進口尤其是原油進口多年來的壟斷經營，社會上能滿足條件的企業或許只是鳳毛麟角。僅進口碼頭一項，就將大多數候選者擋在了門外。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陳淮認為，對于原油進口，非國營貿易企業仍然難以經營。原因在于，兩大石油集團幾乎100％地擁有原油加工企業。倘若原油加工企業拒絕接受非國營貿易企業進口的原油，情況將十分尷尬。

據了解，兩大石油集團每年都要召開“排產”會，各個煉油廠當年的生產計劃以及原油供應計劃早已在這個會議上安排定奪，基本上沒有空閑去煉制計劃外的原油。因此，煉油廠拒絕接受非國營貿易企業進口原油的情況很有可能發生。一些專家擔心，倘若事實如此，那么最壞的結果就會出現——在利益驅動下，社會上小煉油廠很可能死灰復燃。

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秘書局主秘陳革認為，給予非國營貿易企業以石油進口權，事實上不會對國內市場原有機制構成太大的沖擊。另有看法認為，由于國內燃料油的產能很小，每年也就200多萬噸，因此從以往經驗看，每年的進口配額都將有近1600萬噸用于燃料油的進口。加上250萬噸的航空煤油進口，能留給汽油、柴油進口的配額十分有限。對此，廣東一家進京爭取石油進口權企業的企業家持不同意見。在他看來，今年2200萬噸的成品油進口配額，至少會有500萬噸被用于汽柴油的進口。原因是中國海洋石油公司今年出產的部分原油品質太稠，因此很可能加工成燃料油在國內銷售，而這必將對今年燃料油進口構成沖擊。

早在2000年10月海外上市之初，中石化董事長李毅中就表示，通過收購加油站，控制石油碼頭和油庫，兩大石油集團對入世的沖擊已作好了足夠準備。在油品進口權的開放問題上，這一準備顯然已經開始發揮作用。然而，需要準備的畢竟不只是壟斷各種資源，隨著入世承諾的逐步履行，資源更豐富、競爭力更強大的國際巨子是很難如此約束的。中國石油業的當務之急仍應是加強企業自身的競爭力，而非訴求于政策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