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百年朵云軒

倪邑非

昔日的朵云軒—這家原先在滬上河南路、福州路一帶，建店于光緒廿六年（1900）六月十五日的箋扇莊，門面雖然不大，卻也車水馬龍，漸漸成了文人墨客和耆紳賢達時常光顧的沙龍。畫壇海派大師吳湖帆、王一亭、倪墨耕一直是朵云軒的座上客，張大千、郭沫若也與朵云軒有著不解之緣，近現代書法家沈尹默還是在朵云軒的招牌下，漸為滬上人士所熟知而最終步入大師的圣堂。舊上海30余家箋扇商號，其中朵云軒的書箋該是大大的有名，可惜我們已無法回到過去，感受十里洋場市列珠璣、室盈羅綺的繁華，難以品味滬上才女張愛玲對朵云軒信箋情有獨鐘的陳舊感。幾經風雨之后的朵云軒，如今已迎來了她的第一個百年榮慶！

朵云軒真正的轉型緣起于1960年的變革。此前上海榮寶齋、九華堂、九福堂、清秋閣、松華閣等比較知名的文房店、古董行皆歸屬朵云軒，從而形成了一個具有雄厚實力的書畫文玩店，與北京榮寶齋桴鼓相應。此時的朵云軒在經銷文房四寶的同時，形成了自己的兩大特色。

一是在自制信箋傳統的基礎上，發展了木版水印復制再創造藝術，經過長期的探索，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風格，特別是在表現水墨大寫意的筆墨情趣方面有其獨到之處。木版水印復制藝術，是我國歷史悠久的文化遺產，它以用勾描、刻版、水印三道手工工序復制中國畫原作見長，是中國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彩印技術。朵云軒為使這朵藝術奇葩得以繼承和發揚，在歷屆市委、市府領導的關心和指導下，悉心研究，在木版水印復制藝術上取得累累碩果。初創時期朵云軒出品的信箋、詩箋、畫箋，只是木版水印的微型小品，而如今，無論是絹本或紙本的屏條大軸，還是手卷冊頁、大型畫譜，通過朵云軒能工巧匠們的辛勤勞動，都能得以惟妙惟肖的再現。100年來朵云軒已復制中國歷代名畫數以千計，其中，《唐·孫位高逸圖》、《宋·趙佶瑞鶴圖》、《元·王蒙竹石圖》、《明·十竹齋書畫譜》（該件豪華本榮獲萊比錫國際圖書藝術博覽會國家大獎）、《明·蘿軒變古箋譜》、《清·新羅山人翎毛冊》等鴻制巨構重梓成功出版發行后，受到海內外藝林學界的高度評價和贊譽。特別是在建國50周年前夕，堪稱國家瑰寶的晉代大畫家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又告復制竣工。朵云軒為木版水印復制此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歷時整整8年，按原件手卷形式出版。全卷書畫長達近15米，共鈐印70余方，是一件書畫印合璧，代表當今中國木版水印復制藝術最高水準的標志性作品。朵云軒在發揚中國傳統文化、繼承木版水印這一古老而精湛的印制藝術上作出了功德無量的貢獻。

二是征集古舊書畫，搶救了一大批國家重點文物和藝術瑰寶。原作中國字畫、碑帖印譜等的征集、收藏與經營，是朵云軒的業務強項，并有著輝煌業績。自1960年重建以來，從民間征集的書畫文物數以萬計，提供給上海博物館、遼寧博物館等著名文博單位收藏的珍貴文物，就有上千件之眾。除此，朵云軒自身的宏富收藏也令人矚目。20世紀80年代中期，包括謝稚柳、徐邦達、楊仁愷、劉九庵等在內的專家組對朵云軒的藏品進行全面的檢閱和鑒定，費時數月。他們無不為朵云軒的字畫、碑帖和古玩藏品數量之多、內容之精而驚嘆不已。在對書畫文物的搶救征集中，浸透著朵云軒人辛勤工作的汗水。中國歷史博物館曾南下覓寶，在朵云軒相中了一部《宋拓王羲之圣教序》，這部名拓，比民國徐世昌收藏的《墨皇本圣教序》更為珍貴，現已成為該館十大鎮館藏品之一。而這部名帖的搶救重生，竟出于如此的偶然：家住張家花園的一位居民，請朵云軒派員上門征集，在其前人留下的一大堆舊碑帖中，朵云軒鑒定人員一一翻揀，大多價值一般，驀地從紙堆里掉下兩張殘片，慧眼獨具的鑒定人員撿起，仔細鑒別，斷定其為宋代拓片，于是發動這家人翻箱倒柜，經過幾天搜尋，終于在塵埃蒙蒙的壁角里，搶救出這部稀世名帖。在朵云軒，像這樣不遺余力搶救文物的佳話，何止一二。而在這之前，朵云軒調撥給全國各大博物館的珍貴字畫和古玩就已達數千件之多。

朵云軒被藝壇稱為“江南藝苑”、“書畫之家”，這美譽很大程度上來自朵云軒與書畫家之間的默契和親和力。20世紀60年代初期，在朵云軒寬敞幽靜的營業大廳里，正中放置一套紅木臺椅，書畫家們便是這里的座上客，講道論藝，交流切磋。這邊，林風眠在與資深營業員促膝交談；那邊，翁運在為讀者講授書藝。這樣的場景，在朵云軒屢見不鮮。與藝術家過往甚密和為之竭誠服務，是朵云軒的老傳統。很久以前，朵云軒的老店主與倪墨耕、王一亭、趙子云等海上名家均是至交，談論藝事之余，還常在朵云軒一起吟詩作畫，拍曲彈唱，很像一個藝術沙龍……而今日，像劉旦宅、韓天衡、錢行健等一批嶄露頭角的中年畫家對朵云軒也有著至深的情感，因為他們都曾在與朵云軒的交往中感受到藝術的氛圍，吸收著中國書畫藝術的養料。的確，朵云軒把為藝術家至誠服務作為自己事業發展的動因，而藝術家們對朵云軒的感情也是至誠至真的。在朵云軒85周年華誕時，朱屺瞻、應野平、沈邁士、吳青霞、陳佩秋、程十發等藝術大師們歡聚在衡山飯店，集體合作《百花報春圖》丈二匹巨制，以示祝賀。當時的上海市長汪道涵以及劉海粟、王個 砥、謝稚柳、唐云、沙孟海、啟功、王蘧常、顧廷龍、楊仁愷、陸儼少、胡問遂等20多位書畫大師親筆題詞，對朵云軒的業績多加褒揚。程十發先生的賀詩這樣寫道：“海上有朵云，辛勤播藝風；廣傳民族美，已近百年功。”

1978年上海書畫出版社的建立，又是朵云軒發展中的一個新的里程碑。上海書畫出版社分門別類編纂出版有關中國畫、書法、篆刻等專著和技法書籍千余種，是以出版傳統中國書畫和圖書為主的專業出版社。多出精品，雅俗共賞，力求精雅與通俗共存，是出版社的特色。前者即堅持以精湛的技藝，出版高質量的名人字畫碑帖；后者即編纂深受大眾喜愛的普及性讀物和美術教材。出版社的特色期刊《朵云》、《書與畫》、《書法》、《書法研究》，集學術、資料、欣賞三位一體，既是書畫藝術繼承與創新的百花園，也是中外藝術交流的窗口。

中國的改革開放，給朵云軒的事業帶來了新的契機。新一代朵云軒人在藝術市場的大潮中開始了新一輪的搏擊。他們憑借素質精良的專業隊伍、自身的宏富收藏以及與海內外各界的廣泛聯系，于1992年率先成立了朵云軒藝術品拍賣公司。經精心策劃，于次年6月主辦內地第一場國際性大型藝術品拍賣會，獲得震驚全國的巨大成功，受到海內外藏家以及眾多媒體的交口贊譽。朵云軒在藝術品拍賣領域先拔頭籌。接著朵云軒古玩公司和朵云軒文化經紀公司又相繼掛牌，除在內地大中城市頻頻舉辦藝術品展銷外，還在美國、新加坡、日本及港臺地區舉辦各種展事及業務拓展活動，朵云軒開始向國際藝術市場進軍！

世紀交替，萬象更新，修飾一新的朵云軒如今也老樹逢春，舊貌變新顏。在新的世紀，讓我們走近朵云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