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至1988年的兩伊戰爭,雖已過去10多年了,但戰爭的夢魘依然籠罩著伊拉克社會,人們至今還飽受強烈的精神創傷。伊拉克作家法拉赫·夏吉爾3年前寫了一部題為《最崇高的愛》的劇本,描寫伊拉克戰俘在遣返以后或者說在宣布他們為“烈士”之后回到故鄉,遭受人鬼之間的境遇。最近,沙特《雜志》周刊對這一社會現象進行了專門采訪,一幕幕觸目驚心的人間悲劇浮現在人們眼前。有的戰俘返回后在自己的墳前為自己祈禱;有的返回時正遇家人為自己哀悼;有的眼看著妻子已經改嫁,為他人生兒育女……
扎伊納布·穆罕默德女士的兒子15年前計入戰亡之列,她為其子在巴格達一處墳地建墓樹碑。她說:“15年前,有關方面確認我兒子在伊朗境內失蹤,那天我聽到噩耗急得發瘋,不相信這是真的。盡管我未見尸體,但還是決定為他建個墳墓,以便常去看他,為他流淚,寄托我的哀思。我堅持在所有宗教節日或在周末去墓地祭奠,一直到去年我兒子作為戰俘被釋放回國。盡管他活著回來,但我依然把這個墳墓作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因為這是一塊惟一曾使我長年為它灑淚的土地。”
海爾勒·穆納埃姆·卡西姆先生1984年領回兒子艾哈邁德燒焦的尸體,其子駕駛的車因被火箭擊中炸毀而犧牲。卡西姆說:“我為兒子建了墓,樹了碑,每次去掃墓,他的樣子就出現在我眼前,好像他依然活著。當人們告訴我艾哈邁德回來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對他們說,是我親手把他安葬的。為了證實眼前的兒子是真的而不是幻覺,我用手觸摸他的頭,把他抱在懷里,這才真切地感到艾哈邁德確實活著回來了。這么多年的悲傷和哭泣雖然已付之東流,但是只要去墓地所在的納吉夫·阿什拉夫地區,我必定要去看看艾哈邁德的墳墓,為我長眠在這里的‘兒子’的靈魂祈禱。墓中死者的確已成了我的兒子,我一如既往地悼念他。我還時常帶著艾哈邁德一起祭奠亡靈。”
對不少這類家庭來說,墓中的死者成了家庭的一部分,盡管親人已活著回來,他們還是常前去掃墓,而且每次都痛哭流涕。他們說:“無論死者是伊拉克人還是伊朗人,但他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他的親人永遠失去了他,也許正期望他有一天回到家中。”
戰爭的慘烈、混亂是造成上述人間悲劇的直接原因。持續8年的兩伊戰爭,雙方共約150萬人喪生,無數尸體丟棄在異國戰場,無法運回;許多官兵被炸、被燒得面目全非,身首異處,無法辨認;成千上萬名俘虜更是無法統計,難以確定死活,往往以失蹤或死亡論處。
伊拉克當局為應付這種局面,憑借其雄厚的經濟實力,給予烈士家屬豐厚的撫恤金和許多特權:無償提供一塊宅基地、一大筆可建造一座優質住宅的資金、一輛新式轎車、一筆額外現金和按月發給高薪。此外烈士子女和親屬還擁有優先錄取到大學、優先聘用等優待。這些特權給伊拉克社會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造成死者家庭內部矛盾重重。為了爭奪、保持政府給予的撫恤和種種特權,甚至出現了親生父親將其夜歸的“烈士”兒子殺死的慘劇。
另一方面,當局對尸體采取了嚴格的管理措施。規定棺木中陣亡者尸體必須裹上伊拉克國旗,任何人不得開棺驗尸。為確保這一規定得以貫徹,安全人員護送棺材到死者家中,并監督下葬后才離開。有時棺材里入殮著多具毀了容的尸體,根本無法辨認死者身份,甚至可能是伊朗人而不是伊拉克人。尸體可能僅是肢體、手、足等殘骸,也可能已經燒焦。更有甚者,在伊拉克人中間還廣為流傳著這樣的說法:有些棺材里裝的是石塊或損壞了的武器,根本沒有尸體,因而絕不可能讓死者親屬開棺驗尸,當局之所以這樣做,既意在避免給死者家屬帶來巨大精神打擊,又欲壓抑人民反戰情緒。(蔣大鼎編譯自沙特《雜志》周刊)
《海外星云》(2001年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