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舜傳說研究

一　冷

《堯舜傳說研究》是陳泳超先生以堯舜傳說為研究對象的學術專著。該書頗見作者駕馭一個研究課題的不薄功力。

1996年啟動的夏商周斷代工程,經過考古學、歷史學、天文學、測年技術等學科的協(xié)同努力,到2000年終于取得了階段性成果,確定了一些較具體的歷史紀年。但夏代之前的研究依舊是古史與神話傳說共存的轉態(tài),全面且深入細致的研究由于材料(包括文獻材料與出土材料)的匱乏仍嫌欠缺。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史壇崛起的以顧頡剛為代表的“古史辨”派,對夏以前的古史系統(tǒng)從根本上加以了批判,認為有關當時的神話傳說都是以后各時代的人積累改造而成。盡管這派的思想有所偏頗,卻在相當程度上沖擊了人的思想,至少使人們認識到神話傳說并非一人一時所成,而是不同時代的人增刪改變而成。陳泳超先生正是避開了堯舜時期尚難確定的一些存在,而以有關堯舜的傳說在歷史上的演變?yōu)榍腥朦c來研究相關問題,這不能說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為研究該課題,作者頗費苦工,從多方面網羅材料。他不僅詳細爬梳了各種有關的書面文本,如諸子文集、“清代統(tǒng)一編修的各省通志”、“當代國家主持的各地故事集成”(見該書第7頁),還運用了大量圖像資料,從中尋找堯舜傳說的蛛絲馬跡,例如從大同北魏司馬金龍墓木板漆畫、洛陽北魏寧懋石室線刻畫、洛陽北魏孝子棺線刻畫、寧夏固原北魏墓木棺漆畫來旁證舜傳說的故事情節(jié)(畫詳見其附于書前的圖版)。最難能可貴的是,作者還遠赴瀟湘等地區(qū)進行實地考察,收集當今口頭傳承的民間傳說。這樣作者賴以成論的基礎就比較扎實,既有古代的書面文本,又有當今的口承文本,既有文字材料,又有圖片補充。

豐富的材料的之外,謀篇布局對一部優(yōu)秀的學術著作也是尤為重要的。對于堯舜傳說這一寬泛的主題,作者正是用了幾個重要的支撐點,圍繞一條鮮明的主線將涉及古今、文圖的零散材料編織在了一起。作者緊緊圍繞堯舜傳說在歷史上的演變這一主線,前四章從傳說的古史狀況、傳說的形成及特征、傳說的各情節(jié)單元、傳說的變化四個方面先勾勒了一個總體輪廓,其余幾篇則是從更具體的角度來充實、豐富這一主線,其中包括舜與音樂的傳說、逃王高士群體、舜孝故事、二妃傳說、堯舜傳說的地理分布幾個方面。這幾個關節(jié)點都是闡述堯舜傳說不可回避的問題,以此支撐全書的框架可見作者眼光的獨到。

堯舜的故事既為神話傳說,則無法視為確有其事,但非歷史真實如若能運用得當,仍能透析出歷史的某些表象。本書作者雖然是對非確鑿事實的堯舜傳說進行研究,但卻從傳說的演變中挖掘出了深藏于傳說后的當時社會的一些更深厚背景。諸如他從諸子對堯舜的不同記載中看出復古與反復古思想的斗爭,諸如從堯舜傳說從神話向史實的轉移趨向闡析了讖緯學說對當時的影響。這些都需要作者豐富的聯(lián)想力與敏銳的觀察力和辨析能力。應說作者對傳說的實地考察相當程度上有利于他更近地觸摸到堯舜傳說中跳動的脈搏。

總之,這是一部涵蓋文學、政治、哲學、歷史、考古、民俗、宗教信仰等多種學科領域的“一部多學科交叉研究的學術著作”,極大考驗了作者的研究功力。由于所涉領域過多,以及材料上的限制,有些方面則留下意猶未盡之感。也正如作者自己在前言中業(yè)已指出的,因口承文書在橫向分布的全面性上還不足,所以無法將其與書面文本充分對讀以探索兩者間的關聯(lián)是一大遺憾。另外,不同地理分布的堯舜傳說及習俗的對照研究也不夠充分,相信這也會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堯舜傳說研究》,陳泳超著,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8月版,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