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

●劉志平／文　●劉啟華／圖

這天傍晚,宏遠飲料廠技術科長李天正下班一回到家,便垂頭喪氣地坐那兒抽悶煙。妻子朱倩覺得奇怪,便問道:“怎么啦熓遣皇怯鐘鏨狹思際蹌煙狻煛

李天正深深地嘆口氣說:“這何止是技術上的難題牎

“難道是又有人想把你挖走煛

“不,這次不是想挖人,是想要我的雞尾飲品配方,可以給5萬元好處費?！?/p>

“是哪個單位煛

“不知道,快下班時,一個陌生男人把電話打到了我的辦公室?！?/p>

“你答應人家了煛

“我當然不答應了,上次廣東有個客戶想花40萬元買我們的專利,我們都沒同意牎

“這跟那次可不一樣,賣專利的錢再多,也是給廠里,這好處費咱可以獨得的牎

“那樣干不是吃里扒外嗎熚研制這個新產品,廠里給了我三年的時間,光試驗費就花了七八萬,我悄悄賣了技術配方,那跟過去的叛徒有什么區別煛

“好了,好了。給你個棒槌你還當成針了。你認為我會同意那樣干嗎熚抑饕是想試試你的心……”

“丁零……”桌上的電話響了,李天正接過來一問,臉立刻陰了下來,只見他氣沖沖地說了句:“不行犖揖不答應牎苯幼瘧憧哿說緇啊

朱倩問:“怎么啦,發這么大的火煛

“還是那個陌生人,竟把電話打到家里來了,說是好處費增加到10萬。問我答不答應煛

“喲,人家還真是出血本,成倍地增加牎

“這只能說明那個家伙有經濟頭腦。前些日子,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節目已經把我們的這項新產品作了專題報道,這幾天到我們廠定貨的客戶簡直都擠破門,有家日本客戶還打來電報定貨。到目前為止,我們這個產品在全國還是獨一無二的,他花10萬元買去,那不是太便宜了嗎牎

“哎喲,真沒想到你研究的這個項目這么值錢,相比之下,你們趙廠長對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牎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原來是技術員,一下提拔我當了科長,工資還連升了兩級,這還不夠意思嗎牎

“那兩級工資才值幾個錢,10萬元相當于多少級煛

“那我也不能出賣人格牎

這時,電話又響了,朱倩一把接了過去,聽著聽著,她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原來,人家把價格上漲到20萬了,怕李天正出賣了技術在單位混不下去,可以連人一塊調過去,給個副經理的位置,出門有專車,住房是一百多平米的四室兩廳……可是,李天正一把接過話筒去說了四個字“我不同意牎本禿鶯蕕乜哿說緇啊

這一下,朱倩可真的動心了。那副經理、專車她不

稀罕,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太誘惑人了。宏遠廠因這幾年經濟效益太差,一直沒建宿舍,李天正雖然當科長了,住的還是14平米的舊房子。兒子都12歲了,天天吵著要一張屬于自己的床,但這最起碼的條件都辦不到,雙方的老人都七十多了,總也不能接過來住幾天。想到這,她果斷地說:“我看你就答應了吧,咱不為別的,只為那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牎

“房子很快會有的,我們趙廠長說了,有了錢下一步馬上建宿舍,像我這個級別的至少可以住兩室一廳?！?/p>

“如果你們趙廠長是缺房戶,說不定會馬上建,可他現在住的是九十多平米的三室一廳,建房的事還不知要拖到什么年月哩犜垡是答應了人家,既有官當,又有車坐,還住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這樣的好事可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呀牎

“可我如果走了,廠里那六百多個職工怎么辦煴鶩了,我搞這項試驗時,他們都給了我很大的支持的犜偎,最近廠里又新招了一批外單位下崗的職工,他們都眼睜睜地……”

“啊,離了你,人家就得餓肚子熌鬩舶炎約汗蘭頻錳高了吧牎

“你就沒想想,那人為什么肯出那么高的代價,還不是為了把我們廠擠垮牎

朱倩見丈夫是榆木腦袋不開竅,氣得嘆一口氣說:“這輩子嫁給了你,俺算是倒八輩子霉了……”

這時,電話又響了,朱倩氣得干脆不接,李天正抓起話筒氣憤地說:“怎么著,你還要把條件提高到什么程度煛

卻聽電話那面只說了四個字:“請你小心牎北憧哿說緇啊

“無恥牎崩釤煺把電話狠狠地一扣說,“越威脅我越不走,我在宏遠廠干定了,八頭牛拉也不走牎

一談到“威脅”兩個字,朱倩突然叫了起來:“哎喲,小剛早該放學了,怎么還沒回來煛

李天正向窗外一看,天已經黑透了,也著了急:“是不是讓老師留下補寫作業了煛

“不可能,上次開家長會時校長曾專門強調過,沒有特殊情況,一般不允許老師把學生留下補課的,再說,咱們小剛在班里成績一直是前幾名的,根本不用補課的。你快去看看吧,別是在放學路上出了事牎

李天正再也不敢猶豫了,騎上車子就往外走,怕看不清,干脆在人行道上騎,可人行道上幾乎全是匆匆趕路的大人,根本沒有放學的學生。到了學校一看,學校的大門都關了,到傳達室一問,說學生早在一個小時以前就走完了。李天正還是不信。他從側門進了學校來到六年級二班,見教室的門上也掛了鎖,才又往回走。

雖然他知道兒子很少在路上玩,但還是到幾個游戲廳去找了一番,一直也沒發現小剛。便想,也許是他與自己走岔了道,這會兒早到家了。

在家等候的朱倩滿心希望丈夫會帶兒子回來的,而李天正又希望兒子早回了家,兩人的希望同時落空后,都感到問題嚴重了。他們突然想打“110”報警,恰在這時,電話響了。

朱倩搶先抓起了電話,想不到又是那陌生男人打來的,他在電話里講:“你不用著急,你們的兒子小剛就在我這里……”

“那你想要多少錢煛敝熨蛔勻幌氳攪恕鞍篤薄,不給錢,人家會“撕票”的。

“我們一分錢不要,只求你丈夫把他那個雞尾飲品的配方獻出來牎

“那好,我一定說服我丈夫,你們可千萬不能傷害我的兒子呀……”

李天正一把奪過話筒,厲聲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綁架我的兒子煛

“怎么樣,李科長,這會兒該答應了吧煛

“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在犯罪嗎熌忝竊謔裁吹胤,我要報警牎

只聽電話那面的人“哈哈”一笑說:“李科長,你可千萬別報警,我們只是跟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你馬上到海天大酒店二樓貴賓廳來一下,我們當面向你謝罪牎

兩口子哪敢久留,急忙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幾分鐘后便來到了海天大酒店貴賓廳。推開門進去一看,李天正頓時愣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室內是一桌豐盛的筵席。主陪席上坐的竟是他們廠的趙廠長,旁邊是廠辦室的王主任,還有一位他不認識的陌生人,兒子小剛也在一旁坐著。

王主任見李天正還是一副怒發沖冠的樣子,便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雞尾飲品自投放市場以來,廠里的經濟效益便出現了空前的好勢頭,廠長聽說外單位不斷有人想把李天正挖走,便想提拔他當技術副廠長,為了考驗一下他對廠子是不是忠誠,便請一位朋友給李天正打匿名電話,并扣住他的兒子……

這時,那位陌生男子向李天正深深地鞠了個躬說:“請科長海涵牎

沒想到李天正竟怒目圓睜地指著趙廠長的鼻子說:“你……你簡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牎彼低,領上兒子便走……

趙廠長一看急了,連忙阻攔,李天正生氣地擋開廠長的手說:“你等著,我馬上就寫請調報告?！闭f完,一家三口大步流星地走了……

選自《百姓故事》 199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