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開發與今日美國

霍有輝

近來，報刊上談論美國西部大開發的文章日漸增多。那么，美國的西部大開發與我們究竟有哪些異同?可以給我們以哪些啟示?帶著一連串疑問，我特意登門拜訪了西北大學歷史學副教授、留美學者張紅路老師，我們對有關問題進行了探討。

張老師說，讀過報上一些談美國西部大開發的文章，都避而未談什么是美國的西部。美國西部應當有兩種概念：一是今天的概念，那就是我們翻開地圖冊，美國版圖的西部11個州，被美國人自己稱作遠西部的地方。一個則是歷史的概念，歷史上美國西部的概念是相對的，隨著邊疆的西擴而不斷變化的，它幾乎包含了現在70%以上的國土。美國最初的疆城只有大西洋沿岸窄窄的一溜兒。獨立戰爭后，無數從歐洲來到美國的拓荒者從紐約等地上岸，為了生存和發展開始向西遷移，他們翻越阿巴拉契亞山來到了密西西比河一帶。相對當時東海岸的13州，那些地方都被稱為西部。19世紀開始，美國通過不同的方式加緊向西擴張。1803年，美國用1英畝3個美分的地價從拿破侖手里購買了路易斯安那州，從而一舉使領土擴大了近一倍。1818年，美國又從西班牙手里強行占領購買了弗羅里達；1845年至1848年，從墨西哥手中奪取了得克薩斯、亞利桑那、加利福尼亞、內華達、新墨西哥等州，從英國手中奪取了俄勒岡。就這樣，到了19世紀中葉，美國將自己的領土終于擴展到了太平洋沿岸，這期間，所謂西部的概念實際也在不斷西移不斷更替著，而所謂的西部大開發，即美國人自己所稱的“西進運動”，其實就是美國擴張定型的全過程。從這點上講，它與我國的西部大開發是完全不同的。

很多人模模糊糊地以為，美國西部的自然條件與我們差不多。張老師一擺手說，我國西部有許多根本不適宜人居住、更談不上發展農業的地區；美國的近西部與遠西部，除了有少數山區沙漠，很少有不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并且礦藏豐冒，氣候溫和，土地肥沃，許多地方自然條件比東部還要好。有一次，我從中部乘飛機到西海岸去，在空中飛行了5小時，向下只看到有限的山脈、沙漠，其它都是無際無涯的綠色耕地，美國西部氣候條件非常好，使得農牧業整個可以“耀天吃飯”。又因為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企業家也非常愿意到那里投資。這些與我國西部普遍干旱少雨、土地瘠薄也是全然不同的。

張老師說，作為資本主義國家，美國的西部大開發，始于大規模、群眾性的開荒，完全是一個自由開放、投資多元化、充滿投機性的過程，時間約從18世紀末起持續到19世紀末，其發展進程是先放火燒荒建立定居點，然后發展農業、畜牧業、采礦業和工業。而在從事經濟活動的同時，移民們又逐步將定居點建設為社區——準州——州，自發組織起社會、組織起政府，完善著社會建設和政治建設。概括美國西部大開發的意義，張老師將之總結為三點：第一是發展了經濟。以農牧業的發展促進商業的發展，交通運輸業的發展與農牧業、商業、工業的發展互相促進，第一產業的發展推動第二產業的發展，最后在完成西部大開發的過程中實現了美國的工業現代化。第二是完成了社會建設和政治建設。在綿延百年西進運動中孕育出了美國式的民主。第三是形成了美國的文化和民族性格。美國西部大開發中所體現出的不畏艱苦、不怕犧牲、意氣風發、不斷尋找新的土地、新的財富的牛仔精神、邊疆精神，后來成為美國人一往無前、豪邁樂觀、勇于開拓、探索不止的整個民族的精神。總之，美國通過西部大開發，在一百年中開發了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并在這些土地上建立起了現代化的農業、畜牧業、工業，這對日后美國成長為世界上頭號經濟強國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所以說，沒有西部大開發，也就沒有今天的美國。

在談到美國西部開發的過程時，張老師還特意指出，美國的西部大開發是建立在對土著印第安人肆意掠奪屠殺的基礎之上的。在談到美國開發西部所付出的難以想像的代價時，張老師動情地說，當時人的平均壽命只有四五十歲，嬰兒死亡率高達30％左右!為了爭取更多的土地、財富、資源，移民們往往將已開墾好的土地家園賣掉，趟著冰河毅然西進，又去尋找新的機會，美國現在2／3以上的州都是千百萬移民篳路藍縷、一步一個腳印一把汗水地開墾出來的。美國總統林肯正因為出身于肯塔基州的移民家庭，后來才終于成長為代表下層窮苦人的利益、推動美國歷史車輪前進的偉人。

按下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國對西部地區所繼續進行的深層次開發不說，總結美國在獨立戰爭后長達100年的西部開發的成功原因，張老師歸納了以下幾條：一是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二是積極進取的邊疆精神；三是依靠市場經濟的方法——與美國相鄰自然條件相仿的墨西哥，由于人民的積極性和創造精神為殖民統治者所束縛，所以就完全是另一種結果；四是政府的正確決策——比如，為了鼓勵人們墾殖，1862年政府通過《宅地法》，規定無論誰只要交10美元就可獲得160英畝(合我們的960畝)土地；為了鼓勵私人投資鐵路，政府則實行財政的或者將鐵路沿線10英里的地帶免費贈與形式的補貼，通過各種政策掃除西進的障礙。五是交通業的超前發展——在西部大開發中，鐵軌的長度一直伴隨著西進的步伐延伸。因為政府的扶持得力，還在19世紀末，美國已建成了橫貫北美大陸東西北、中、南3條大鐵路，鐵路總里程達到30萬英里，超過了全世界的總和。

美國的西部與中國的西部自然條件、發展歷程盡管很本相同，然而在沒有西部大開發就沒有現代化的美國與沒有西部大開發就沒有現代化的中國這一點上，兩國則完全是相同的。如何借鑒美國的做法搞好我們的西部大開發呢?張老師談了多點，但特別強調了兩點：首先是要按市場經濟規律去運作。美國的西部開發本來是移民們為了發財為了自由而興起的拓荒運動，毫無利他主義可言，但它產生的后果是完成了人類文明史上的一次空前壯舉，所以現在我們在西部條件比較差的情況下實施大開發，就務必要使外來投資者能有利可圖。其次，在我國西部自然條件根本無法與美國相比的情況下，我們更要提倡自力更生、艱苦奮頭的精神。如果我們不能抓住歷史機遇，最大地振奮起民族精神，我們就只能永遠落伍了。

（摘自《人與杜會》200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