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說對不起

大概因為壓力的緣故，情緒有些失調，隨口罵了女兒幾句，事后有些后悔，便向女兒道歉。這位小朋友淡淡回答：“媽媽，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你應該跟自己說對不起，因為你讓自己不快樂。”

歌手林晏如病逝前說，自己實在應該多愛自己一點；如果以前就懂得要多愛自己一點，也許就不會拖著不去面對自己的疾病，生命或可繼續了。

做為一個母親、女兒、情人、上班族，我似乎十分擅長跟別人說對不起，很敏銳于覺察到自己讓別人不舒服的地方；很在乎身邊人們的幸福感。但卻很少會對自己說聲對不起：“對不起，怎么又讓自己加班了？”“對不起，怎么又對自己失信，本來打算好要去看電影卻沒去。”生活里并不缺乏該對自己說聲抱歉的機會，卻囫圖吞棗一般地混過去了，未曾去深思自己所受的委屈。漸漸的，這些并沒有得到完善消化的情緒便內化成一種負面的拉扯力量，蓄勢待發。

孩子感冒是天大的事，自己發燒，忍著，忍著，也就過去了，有時想想，“為母則強”的背后，或許是一種長期不自覺的自我壓抑，潛藏的能量遂困在一種事事周延的自我要求里。女兒前兩天告訴我，不必常常討好她，她說：“我會要求你這個，要求你那個，但你自己要判斷。”

做媽媽做到如此昏庸的爛好人地步，也實在有點離譜；但仔細想想，對孩子或者周遭人們“忘我”似的百依百順，并不完全一定是本于親情或者愛情的緣故，而是習慣性的制約；總以為不這樣便是愛得不夠廣袤深沉，而我們又常常被教育得認為，“愛”是這世上唯一的行為指導準則。

然而，幾乎所有可以向外投射的愛，都源自于一種深沉的自我認同與自尊，就如同林晏如在生命結束前的體悟：“能夠愛自己的人才能夠愛別人”，對深深陷入“付出情結”的人來說，這句話或許可以改成“先愛自己才能愛人愛得歡喜甘愿”，。

女兒提醒我，是因為先對自己不爽，所以才會造成別人的不爽，最需要被安撫的不是外在的世界，而是內在的崎嶇不平。如果說話很容易得罪人，那很可能是因為自己就常跟自己過不去。覺得自己對不起人嗎？先跟自己說聲抱歉吧：“今天．怎么又讓自己不開心了？”

[摘自臺灣《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