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山

500美元買個破車
我的車破舊得太不像話了,比侯寶林那輛全身都響,只有鈴不響的自行車還差勁兒。我來美國不到一個月,借錢買了這輛車。它的頂是黑人造革或黑帆布的,經歷了十年的雨雪風霜,到處龜裂得像個卷毛羊。我買了一卷黑膠帶,把頂棚重貼一遍,把翹起來的部分都壓下去,覺得體面多了。踩油門就能走,500美元能買這么大個東西,覺得占了個大便宜。
買車買到法庭上
不久,我幫一個比我晚來的中國人去買車,那天下雨,黃燈亮時,我有些猶豫,坐在旁邊會開車的“老司機”說:“沖過去!”我剛踩油門,紅燈亮了,一個急煞車。
車扭頭就撞在另一條線上已經停穩的汽車上。我的車轉了一圈,屁股沖著紅燈停下了。我的車沒事兒,那輛車本來也很破,再無緣無故地被撞一下,有些慘不忍睹。我非常緊張,那輛車的男主人沒說話,當即拿出工具修車,女主人下車就罵(我聽不懂,看她的態度,猜的),我就趕緊說“騷瑞,騷瑞”!真奇怪,沒過兩分鐘,我的魂還沒回來,警車,救護車都來了。警察先問有沒有人傷著,然后問我:“是不是閘失靈了?”我很忠于我的車,忙不迭地替它開脫,說:“不是,不是,這是剛剛買的車。”警察在罰單上寫上“疏忽大意或閘失靈”,讓我上法庭。后來朋友說我犯了兩個錯誤:一,不該說“騷瑞”,美國只有出車禍不必道歉,要等警察和保險公司定奪;二,我碰上的是好警察,其實說閘失靈罪過要小得多,我卻瞪起眼來和警察強調車沒問題,那當然就是人的問題了。
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車沒幫人買成,又要上法庭。我不敢自己開車了,又不大懂英文,只好又恢復了被幫助的地位,讓朋友帶我上法庭。坐在法庭一上午,沒聽見喊我的名字,這時朋友一看罰單,說:“你真糊涂,你該上市法庭,這是縣法庭?!拔艺f:“一共一條街的小城市,怎么會有幾個法庭?”他說快走吧,一會兒那邊也誤了。結果趕到那里,還是晚了,人家已經關庭了,收款人問,你愿意認罪,交$70,還是重新安排法庭時間?我不想再耽誤別人時間,咬咬牙,交了錢。后來知道,在美國,法庭是唯一能替自己喊冤叫屈的地方,而且上了法庭罪過至少減半,我實在不應該錯過,這口“黑鍋”讓我背了至少三年,保險金多交了上千也不止。
老馬識途行千里
不管這輛車有多破,它真的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那會兒我的車只有心臟還好,但是偏癱:空調不工作,夏天沒冷氣,人坐在里面像是掛爐烤鴨;冬天想開暖氣吧,蒸汽跟著出來,一會兒車里就成了澡堂,什么也看不見了。它的閘不靈,我看見紅燈總是200米以外開始踩煞車。踩油門半天不走,一旦要走先晃你一個跟頭。一段時間汽車的懸掛系統壞了,汽車就得了舞蹈癥,馬路上有個小坑,它就亂跳半天,怎么都鎮靜不下來。天太冷,太熱,它都會自動罷工。有時也會突然站在路上巋然不動。
那時的中國人個個開破車。有的人的車只值三四百美元。一個朋友的車排氣系統掉了,一發動,像開炮一樣,驚天動地,路人都側目而視(現在他買了棟四五十萬的房子)。還有一個朋友的車,每次發動要打開門,一只腳伸出去蹬地,協助發動。車停在自己家門口被拖走的事也時有發生,因為鄰居說怕影響房價。那時中國人的聰明才智發揮得淋漓盡致,能讓各種各樣的破車雄赳赳、氣昂昂地招搖過市。
還記得剛來美國時,周末大家互相幫助修車,那也是一大樂趣。當然開著破車逛YARD SALE(庭院舊貨攤)是每個人樂從中來的必修課,因為沒人能花錢買得起新的日用品。想想剛來時,雖然沒錢,但只有窮相,沒有苦相。每月工資一千美元,自我感覺非常富有。攢的錢夠買八大件時,就覺得已經完成了出國時的最高綱領,整天眉飛色舞。自從有機會留在美國,買了房子,換了好一些的車,就開始有了經濟壓力,就開始覺得窮,開破車時那腰纏萬貫的感覺竟再也沒有了。現在的中國今非昔比,在美國的中國人也今非昔比。如今一到周末都是舞會、卡拉OK,很多人從中國剛來,就能講流利的英語。有人剛來就用信用卡買新車,舊車至少也要五六千。中國變了,來美國的中國人也變了。(仁軒摘自《華聲月刊》200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