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情結

李庭芳

4月的天氣，陽光明媚，市醫院心內科主任張醫生推開了辦公室的窗戶，窗外法國梧桐樹梢上盛開的那一簇簇梧桐花，已經爬上3樓的窗臺，濃郁的香氣隨著微風沖進了屋里。他情不自禁地做了一次深呼吸，瞇起雙眼，得意地搖晃著頭充分享受著春天賜與的一切。然后，他回到辦公桌前，坐在椅子上，拿起16床的病歷，準備在醫師意見一欄里簽署"同意出院"的意見。可他把病歷拿到眼前，映入眼簾的卻是致醫師的一封信：

尊敬的醫師：您好，在人類跨入新千年的時刻，作為社會最受尊敬的醫師，您的生活質量應當有個質的飛躍，那就是盡快跨入有車族的行列。因為您的職業需要有一輛車，您的生活需要有輛車!在此，我們汽車大市場特開辦5年期汽車消費貸款業務，使您的夢想，只要說句話就可以變成現實!

多少年來，醫生這個職業，在所有人群中，始終領導著消費的新潮流，當然，在轎車進入家庭的潮流面前，醫生當然也不會甘拜下風……

看到這里，一段往事似大海的波濤，撞擊著他的胸懷。那還是他在北京醫科大學上學時的一個暑假。傍晚，山谷里的風吹進了村子，一掃白天的燥熱，心里剛剛開始舒暢。就在這時，奶奶的心臟病發作，一家人鬧得手忙腳亂，他用了點藥穩住了病情，但，必須馬上送醫院輸液治療。村里人陪著爸爸去鄉衛生院去叫救護車。可他們到了鄉衛生院一問，才知道救護車被鄉長陪著客人釣魚去了。聽了這話，村里人氣乎乎地罵道："這該死的汽車，你不用它的時候，滿街筒子跑，趕等用著它的時候，一輛也見不著!"沒辦法，只好找了一輛拖拉機，盡管在車斗里墊了厚厚的棉被，但，奶奶還是被拖拉機的顛簸搖蕩在途中奪去了性命。

那是在美國留學的時候，一位金發女郎深深地愛著他。當她得知獎給他的那輛別克轎車已經賣了，換成了醫療設備時，她找到他，說："留下來吧，沒了汽車還可以有汽車!"他說："不，家鄉需要我，鄉親們還在等著我!"她說："留下來，這里是你出成果的地方。"他說："醫生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我不能放下父老鄉親們的病痛不管，去出我的成果!"她生氣了，說："你回到那個地方，這輩子也不會有汽車了!"她走了。他望著她的背影，牙縫兒里擠出了："哼，汽車，我總有一天會有的!"

他回國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來，有一輛自己的汽車，這個想法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有一次，他去北京出差，正趕上北京國際展覽中心舉辦國際汽車展。他足足看了一整天，人們議論著：國外一些達官貴人們，來中國坐過紅旗轎車的，回國后都成為玄耀的資本。這些話，撞擊著他的耳鼓，撩撥著他的情思。他在紅旗轎車旁駐足良久，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是，紅旗轎車20多萬元的身價不得不使他忍痛離去。當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回頭一瞥，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偷偷爬上了臉頰。……

想到這里，他拿起隨信寄來的汽車價格表，看了一陣后，心里盤算著：一輛紅旗轎車25萬元，5年還清本息，按現在的家庭收入狀況，還行!想到這兒，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汽車消費貸款業務科："我要一輛CA7200E3紅旗轎車，請來簽訂一份購車合同……"

放下電話，他的兩眼望著遠方，迸發著驕傲的光芒，剎那間，仿佛看到她走下飛機后，站在那輛閃亮的紅旗轎車前，流露出驚奇而又貪婪的目光……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