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讓你在乎

○陳夕

向來神態自若的李川這些天出現了少有的煩躁不安，倒也沒什么大事，不過就是他的妻子曉晶最近時不時地晚回來，總有男性同胞找她的電話。還有曉晶近日一改往常數落丈夫對自己漠不關心的絮絮叨叨，變得寬宏大度，大事不計小事不問。一開始，李川還覺得有種解放后的輕松，慢慢的他發覺不對頭，自己似乎是被晾在一旁，無人問及了。曉晶不再因他東一只襪子西一件內衣而咆哮，不再因他的賴床不起而光火，不再因他的健忘而傷心，種種跡象表明曉晶不再在乎李川這個人了。李川心里不由得有些胡思亂想，莫非……

前些日子，曉晶以前的同事從香港探親回來，送了她一件手工編制的羊毛衫。曉晶興奮不已，穿在身上一連幾天都沒舍得更換。李川酸溜溜的，真正惹他妒意橫生也不是這件衣服，而是送這件衣服的人。

此人姓胡名平，曉晶以前的同事和以前的男朋友，喜交朋友，三教九流的關系理都理不清。當初曉晶和他分手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的狐朋狗友太多，每次約會的時間都不夠分給他們的了。再說這人辦事雷厲風行，膽大包天，不顧后果，而曉晶生性膽小怕事，和胡平在一起常常提心吊膽，最后她實在撐不住了，望著胡平滿眼的問號，一狠心走了,從戀人的位置走到了朋友這一邊。曉晶對胡平這樣說，做你的朋友比做你的愛人輕松多了。所以盡管曉晶后來嫁給了安全可靠的李川，卻和胡平依然保持著一份友情。

婚前，李川就知道胡平是自己的“前任”，也見過兩次面，彼此客客氣氣，卻受不了曉晶同他過于熟稔過于隨便的態度，曾不止一次地暗示過曉晶注意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角色。曉晶當然不允許李川懷疑自己的不忠，為此，兩人沒少為這事爭吵，傷了不少感情和和氣，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感情。李川在婚禮的“就職”演說中動情地摟住曉晶，向各位親朋好友宣布他身邊這個女子是他苦苦尋覓與等待的人，是上蒼可憐他而派來的一名天使，是他今生的唯一。說著說著他有些哽咽了，曉晶差點就流淚了。那股子恩愛無邊柔情勝水的模樣，誰能相信就在當天上午兩人還你一拖把我一笤帚地大動干戈，一個說離，一個說離就離，誰怕誰啊。

從此兩人過上了花拳繡腿與卿卿我我并駕齊驅的日子。頭兩年李川還蠻有耐心地制造一些情調哄妻子開心，曉晶的生日，他總是乖乖地送上禮物；情人節，他總是叫快遞送一捧碩大的黃玫瑰，適時地出現在曉晶的辦公桌上，讓妻陶醉在眾人又嫉妒又羨慕的眼神里；結婚紀念日，他總是陪著妻共進燭光晚宴，而后把用半個月薪金換來的小玩意兒呈遞到妻的面前，不過時間一長，李川覺得有些累了，甚至怕了那些個有說法的日子，后來索性把現金交到曉晶的手里，隨她怎么折騰去了。

曉晶先前還挺滿足，覺得李川這人結了婚竟還具備一流情人的素質，實在難能可貴?？僧敽髞砝畲ǚ笱芰耸碌匕彦X交給她后，她心里真不是滋味。李川實在把曉晶看低了，她需要的不是錢，而是一份被愛人在乎與牽記的真情實感。禮物，哪怕只是一張寫著寥寥數語的薄薄的紙；鮮花，哪怕只有一朵，都蘊涵了丈夫的濃情，都足以溫潤妻子的心。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錢買斷的話，曉晶不會嫁給李川。曉晶把錢還給李川，淡淡地說：“我不缺錢，你自己留著吧。”

李川慶幸自己找了個超凡脫俗與眾不同的女人為妻，有種如獲至寶的欣喜，一個勁兒地夸曉晶的不同凡響，心氣高潔。人一旦把正常的情感表達看成是種負擔的話，就會顯得壓抑和緊張。幸虧曉晶善解人意，李川才能過得心安理得。但他只是被曉晶表面上的寧靜所迷惑了，曉晶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自從她看清楚何謂女人婚前一枝花，婚后一棵草的境遇后，方能明白以前李川的良苦用心，無非是為了使自己心甘情愿做他的老婆，沒有要求，平平淡淡地守在他的身旁，這小子別看老實，還挺會投資盤算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睡不著覺。

曉晶比先前安靜多了，空氣中多的是比安靜更可怕的沉默，李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吵不鬧不是曉晶的風格。

老是收到曉晶晚歸的BBCall，老是接到男人打給她的電話，李川真的睡不著了。思前想后，他把責任歸咎于胡平。這么大的人了，還不結婚，老打別人老婆的主意。真不是東西!

李川猜得沒錯，這的確與胡平有關。不過不是李川想的那樣，起因還是在胡平送的那件衣服上。

要不是因為胡平送的這件衣服，讓李川不自禁地流露出滿身的醋味，曉晶也不會茅塞頓開。

打這之后，曉晶成了一個忙人，不是有約會就是泡電話，還隔三岔五地帶一些東西回家，香水啊、化妝品啊、手袋啊，一問全是人家送的。

“人家憑什么送你那么多?”

“我人緣好，朋友又多，不行嗎?”

“老拿別人的東西不好。全是誰……誰送的?”這才是問話的關鍵之處，曉晶想。

“女朋友、男朋友?！?/p>

一個謹慎探詢；一個有心回避。一個欲言又止；一個坦蕩大方。李川的疑心越重，曉晶答得越安心。

這天曉晶過生日，家里的各式花瓶中插滿了異彩芳香的鮮花，朋友見了忍不住關心起價錢。

“是朋友送的呀，我也不太清楚。”但見她一臉的得意。朋友瞥了一眼李川，只見他像煞很認真似地看著手中的報紙。

朋友走了之后，李川拉著曉晶的手說：“親愛的，閉上眼睛?！睍跃Ц械绞掷镉幸粯佑灿驳目垼犙垡豢矗皇巧召R卡。翻開來，上面除了寫著“生日快樂”外，還有一行字：愿你今生只有我。一枚晶瑩剔透的心型水晶掛件靜靜地躺在這行字的下面，發出璀璨的光芒，曉晶有些眩暈了。這晚曉晶的臉上露出多日未有光彩和些許詭秘的笑容。

第二天，曉晶致電朋友，告訴她昨晚的那些好聞好看的花是她自己買的。

當然還包括那些香水、手袋之類的。至于約會、電話的事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這件事李川不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

（題圖/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