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抒綺
我一向不慷慨大方,甚至還略顯“吝嗇”,原因很簡單:自己囊中羞澀,又不善于、不屑于打腫臉充胖子。偶爾見到人頭攢動的募捐臺,也總是避而遠之。不是自己缺同情少愛心,只因為鎮(zhèn)守口袋的孔方兄實在太少,拮據(jù)的生活不允許我的愛心同情心物化成實體,因此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不幸的人兒,早日走出不幸。其中還有絲絲同病相憐的辛酸。
有一天,我卻昂首走上募捐臺,鄭重地遞上了100元大鈔,臺下掌聲雷動,唏噓不已。親自主持募捐大會又比較熟悉我這個“貧困戶”的系副主任驚詫之余慷慨陳詞:人窮,精神不窮,愛心不窮,難得啊!臺下又是掌聲如潮般涌來。我卻臉紅耳熱,恐慌不已,不知他們是否注意到我遞上鈔票時那顫顫的雙手,還有那戀戀不舍的目光?
真的,我不舍得。100元,相當(dāng)于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山溝溝里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辛勤勞作大半年也難得收獲幾張這樣的大票票。于己而言,這100元亦是來之不易。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篇“豆腐干”,但其中又凝結(jié)了自己的多少心血!別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卻在蒸籠般悶熱的教室里,任蚊叮蟲咬,揮汗如雨,個中滋味又有誰知曉?當(dāng)這篇文章在某省級刊物征文中獲獎的喜訊傳來,短暫的喜悅之后便是綿綿的惶惑與煩惱。
如今的大學(xué)校園,“請客”之風(fēng)盛行。征文獲獎,天大的喜訊,焉有不請之理?
“江兄,獲獎了?可喜可賀!什么時候哥兒幾個餐廳小聚,盡興同樂?”熟稔的朋友如是說。我的心一沉:“餐廳小聚?”說得輕松,如今物價飛漲,進去一次,沒得百八十,你想出來?
泛泛相交的同學(xué)在面前雙手一揖,道聲“恭喜”,然后各提所需,什么香煙啤酒啦,茴香豆花生米啦等等諸如此類讓人不好意思拒絕的“小意思”。你一言他一語,一窩蜂在我腦中亂舞,嗡嗡作響。
就連平素幾位不可攀的高傲公主,也對自己“才子”長,“才子”短,鶯聲燕語“意思”“意思”不停,我一面受寵若驚,一面暗地里惶恐不已。
所有關(guān)于用這筆獎金滋潤滋潤精神及物質(zhì)生活的設(shè)想頓成泡影。看來,不意思意思有負眾望。可區(qū)區(qū)百元,又怎能皆大歡喜?若要自己財政補貼,本人的“國力”又實難負荷。再想想自己那幾經(jīng)書店而不敢入的惶惶樣,又覺得那“皆大歡喜”來得實在太過奢侈。不覺愁眉緊鎖,唉,怎么辦?
忽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下周,系里不是要為幾位從災(zāi)區(qū)來的“難兄難弟”募捐嗎?自己把這筆獎金就“愛心奉獻”了吧,平日里自己空有同情,卻從未真正實施過,這回也動次真格的吧。同時,沒有了貨幣支撐,請客風(fēng)潮自會消于無形,說不定,眾人還會從此對我刮目相看,肅然起敬呢?不是嗎?如今這年頭,自己尚未脫貧卻先為他人輸血的“異類”,怕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了吧。主意拿定,于是就有了募捐大會上那面紅耳赤的一幕。
期末,推選“學(xué)雷鋒標(biāo)兵”,自己因那次“壯舉”,全班悉數(shù)通過,手中便有了一本燙金的榮譽證書。同學(xué)們看了這篇文章后,是不是會有一種上當(dāng)受騙的感覺?原來,我并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學(xué)雷鋒標(biāo)兵”,逼出來的罷了。但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是貨真價實的我。
(作者通聯(lián):411201湘潭師范學(xué)院93級61班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