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在解放戰爭的隆隆炮聲中,蔣介石集團根據臺灣。當時,由于人民解放軍海上作戰經驗不足,第一次武裝登陸金門島的戰斗遭到嚴重挫折,解放臺灣的問題拖了下來。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與此同時,美國軍事力量進駐臺灣。這使原本屬于中國內政的臺灣問題國際化、復雜化了。
在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我國不可能以更多力量來解決臺灣問題。直到1953年朝鮮停戰后,特別是1954年日內瓦會議和平解決朝鮮和印度支那問題后,臺灣問題才又被中共中央鄭重地提到重要的議事日程上來。考慮到復雜的國際形勢,中央開始提出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設想。
“中國人民解放臺灣有兩種可能的方式,即戰爭的方式和和平的方式,中國人民愿意在可能的條件下,采取和平的方式解放臺灣。”
1954年8月12日,周恩來在統戰部召集的民主人士座談會上提出:“凡愿從臺灣回到祖國的,我們是既往不咎”,“大家都有朋友在臺灣,可以向他們做宣傳工作。”8月15日,周恩來在宴請英國工黨代表團時,再一次強調了這一精神:“跑到臺灣去的人是愿意回來的”,“如果回來,我們都將以寬大政策對待他們。”9月25日,中央關于解決臺灣問題的宣傳方針明確提出:任何人都允許棄暗投明,回到大陸來與家屬團聚。
1955年萬隆會議期間,周恩來訪問緬甸。在與吳努總理會談中,吳努表示想調解中共與蔣介石的關系。吳努的興趣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如何和平解放臺灣,特別是怎樣對待蔣介石;二是和平解放臺灣后,中國是否愿意同美國簽訂友好條約并接受美援。
周恩來回答說,臺灣問題總是包含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中國(大陸)同蔣介石集團的關系,這是國內問題;另一方面是美國對中國的侵略和干涉,這是國際問題,二者不應混淆起來。中國(大陸)同蔣介石集團間的戰爭是內戰的繼續,不容許外來干涉;如果美軍撤退,我們是可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放臺灣的,我們歡迎蔣介石派代表來北京談判。只要蔣介石同意中國的和平和統一;同意和平解放臺灣,并且派代表來北京談判,我們相信即使蔣介石本人,中國人民也可以寬恕他。但蔣介石必須承認中央人民政府,不能自稱代表中國。
后來,周恩來在外交場合談到臺灣問題時,繼續強調中國人民有權用一切方法解決臺灣問題,包括和平解放的方法。他說,作為中央政府,我們不僅不拒絕而且主動提議同蔣介石集團進行談判。7月30日,全國人大一屆二次會議召開,周恩來在會上明確宣布了這一方針。他說:“中國人民解放臺灣有兩種可能的方式,即戰爭的方式和和平的方式,中國人民愿意在可能的條件下,采取和平的方式解放臺灣。”
1956年,中國即將進入全面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這不僅需要一個和平的環境,而且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參加進來。在這種形勢下,中共中央對臺灣的政策相應地發生了進一步的變化。爭取用和平方式解放臺灣,并且愿意同蔣介石進行第三次合作的思想,更加明確起來。
這年1月,毛澤東在第二次最高國務會議上指出:“凡是能夠團結的,愿意站在我們隊伍里的人,都要團結起來”,不管他過去是做什么的。比如臺灣,那里還有一堆人,他們如果是站在愛國主義立場,如果來,不管個別的也好,部分的也好,集體的也好,我們都要歡迎他們為我們的共同目標奮斗。
1月30日,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在政協二屆二次會議上正式宣布對臺灣的方針和政策。他強調:“凡是愿意回到大陸省親會友的都可以回到大陸上來,凡是愿意走和平道路的不管任何人,也不管他們過去犯過多少罪過,中國人民都將寬大對待,不咎既往。”從此,中共中央開始將蔣介石集團也包括在團結之列了。
為將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和談的愿望傳遞到臺灣,3月16日,周恩來在會見即將赴臺的有關人士時,請他捎話給海峽對岸的蔣介石:“我們從來沒有把和談的門關死,任何和談的機會我們都歡迎。我們是主張和談的,既然我們說和談,我們就不排除任何一個人,只要他贊成和談。”周恩來還強調:“蔣還在臺灣,槍還在他手里,他可以保持,主要的是使臺灣歸還祖國,成為祖國的一個組成部分,這就是一件好事。如果他做了這件事,他就可以取得中國人民的諒解和尊重。”
到了6月,中央爭取和平解放臺灣的政策又有新的發展。周恩來在一屆人大三次會議上代表中國政府正式提出:“愿意同臺灣當局協商和平解放臺灣的具體步驟和條件,并且希望臺灣當局在他們認為適當的時機,派遣代表到北京或其他適當的地點同我們開始這種商談。”
這是他在公開場合第一次正式表達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愿意同國民黨進行第三次國共合作的真誠愿望。至此,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工作從一般號召進入具體尋求接觸和協商的階段。
“臺灣可以派人來大陸看看,公開不好來可以秘密來。”
1956年10月,毛澤東、周恩來會見有關人土,毛澤東在談話中表示:如果臺灣回歸祖國,“一切可以照舊”,臺灣“現在可以實行三民主義,可以同大陸通商,但是不要派特務來破壞,我們也不派‘紅色特務’去破壞他們。談好了可以訂個協議公布。”“臺灣可以派人來大陸看看,公開不好來可以秘密來。”毛澤東還說:“臺灣只要與美斷絕關系,可派代表回來參加人民代表大會和政協全國委員會。”就這個問題,周恩來還做了具體的說明:蔣經國等安排在人大或政協是理所當然的。蔣介石將來總要在中央安排。臺灣還是他們管,如果陳誠愿意做,蔣經國只好讓一下做副的。其實陳誠、蔣經國都是想干些事的。陳誠如果愿意到中央工作,不在傅作義之下,蔣經國也可以到中央工作。周恩來還真誠地表示,如果目前臺灣方面有難處我們可以等待,希望蔣氏父子和陳誠也拿出誠意來。當場,周恩來指示中央對臺辦公室負責同志通知有關方面,對蔣介石、陳誠等人的祖墳加以保護,對其尚在大陸的親屬注意照顧。
此后,對臺灣的工作取得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成績,不少著名的國民黨要人,或在中共中央寬大政策的感召下毅然返回大陸,或通過各種方式表達自己對和平統一的支持與向往。蔣介石等人雖然仍是疑心重重,但也通過各種秘密方式試探性地與大陸方面進行接觸。不過,一有風吹草動,蔣介石等人立刻就往回縮。
鑒于這種情況,1960年5月22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周恩來與毛澤東商討后認為,對蔣我們可以等待,解放臺灣的任務不一定要我們這一代完成,可以留交下一代去做。要蔣現在過來也有困難,問題是要有這個想法,逐步地創造些條件,一旦時機成熟就好辦了。
為把中共的誠意傳遞到臺灣,促進海峽兩岸關系的發展,周恩來進一步通過各種渠道,采取各種辦法開展工作,把抓住機會做國民黨元老的工作作為爭取臺灣人士的一條重要渠道。
1961年3月中旬,曾參加1949年國共和談的國民黨方面代表章士釗先生從香港回到北京。他給周恩來寫了一封信,信中說“胡子”最近給香港的一位朋友來信說:“今年是我老伴的八十壽辰,可惜我不在大陸,今年她的生日一定會很冷落,不會有人理睬她的,想到這點我十分傷心”。“胡子”就是國民黨元老于右任先生,他在抗日戰爭時期同周恩來建立了比較深的關系。章士釗在信中最后說:“胡子的這種心情,請總理予以注意。”
周恩來接到信后,立即通知于右任的女婿、中共黨員屈武,要他以女婿的名義為于夫人做八十大壽。周恩來自己也準備了一些禮物。當時,于夫人的壽辰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但于的家鄉陜西的風俗可以補壽。周恩來聽說后馬上指示:陜西既然有此風俗,可以給于夫人補壽。還讓人轉達他的話:“決不能為這件小事使于先生心中不安”。
屈武后來回憶說:事后,我決定寫封信,把這件事輾轉告訴于先生。在準備寫這封信的時候,思想上出現的一個問題,就是必須使他知道周恩來對他和他留在大陸的家屬的關懷,這就必須在信里寫上周總理的名字,那么這封信到臺灣,如果被特務們發現,對于先生將產生什么后果呢?反復思考,無以為計,于是我就到邵力子先生家里向邵老請教。邵先生和于先生有幾十年的深厚友情,這是許多人所知道的;周總理對于先生的關懷也是邵先生所了解的。我把問題向邵先生提出后,邵先生非常機智地想出了辦法,他說:“你在給于先生的信里,把周總理三個字改成‘濂溪先生’四個字就行了。”他接著說:“抗戰時期在重慶的時候,我和于先生住在一起,我們經常談論歷史名人,特別是多次談到北宋名儒、理學的奠基人周敦頤。周的別號本來叫茂叔,他在廬山蓮花峰下的小溪上筑室講學,人稱濂溪先生。當年我同于先生談到周總理的時候,總是稱他為周先生,你在信里寫濂溪先生,于先生一看就曉得指的是周總理,而別人看到是不會聯系到周總理身上的。”我就照邵先生的說法把信寫好,連同給于夫人祝壽時的照片等轉交于先生。后來在香港負責聯絡于先生的吳季玉先生反復地給我來信說,于先生收到我的信和照片等高興到了極點,真是喜出望外。特別是周總理對他的關懷,使他非常感動。他要吳先生告訴我向周總理表達他誠摯的謝忱。他對總理的稱呼也用濂溪先生,足見邵力子先生的設計和判斷是很高明的。就在我接到這封信第二天的一次晚會上,我把吳先生來信的內容報告了總理。總理聽了很高興地說:“只要于先生高興,我們也就心安了。”
于右任逝世前曾寫過一首詩:“葬我于高山兮,望我大陸。大陸不見兮,只有痛哭!”反映了他盼望祖國統一的濃烈情感。屈武說:“這固然與于先生一貫的為人和思想有關,也是周總理長期工作的結果。”
周恩來還囑有關人士將“奉化廬墓依然,溪口花草無恙”的照片寄往臺灣,請統戰部門安排住在上海的蔣介石的內兄毛懋卿做浙江省政協委員,并要他們照顧蔣介石在浙江奉化的親屬和陳誠在浙江青田的姐姐。這一系列工作對臺灣方面都產生了影響。據有關人士透露,臺灣當局的一個重要負責人曾表示:他們不再派人到大陸“進行擾亂公共安寧和破壞地方秩序的事”,并說,“進一步派人到大陸去談談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須的。”
“臺灣回歸祖國后,除外交必須統一于中央外,所有軍政大權、人事安排悉委于蔣。”
1961年下半年,美國邀請陳誠訪美,企圖在是否從金門、馬祖撤退的問題上離間蔣氏父子和陳誠的關系,擴大他們之間的矛盾,實現搞“兩個中國”的目的。周恩來決定以促進他們之間的團結來擊破美國“拉陳抑蔣”的陰謀。章士釗曾經說:“現在真正支持蔣介石的是北京。”周恩來表示:“我們希望蔣介石、陳誠、蔣經國團結起來反對美帝國主義”。他認為陳誠“還有些民族氣節,看來不會被美國牽著鼻子走”。陳誠赴美前,周恩來請人提醒臺灣當局要加強內部團結,即蔣、陳的團結,把軍隊抓在手里,美國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周恩來申明:只要他們一天能守住臺灣,不使它從中國分裂出去,那么,我們就不改變目前對他們的關系。希望他們不要過這條界。8月,陳誠訪美,美國國務院將1955年以來中美大使級談判的記錄拿給他看,想以此進行拉攏。陳誠看后對人說:“中共拒絕美國一切建議,而堅持美艦隊及武裝力量退出臺灣的做法,不受奸詐,不圖近利,是泱泱大國風度。”
鑒于陳誠思想的發展,周恩來進一步抓緊了爭取臺灣的工作。1963年初,周思來請張治中、傅作義致信陳誠,闡明臺灣的處境與前途,說明今日反臺者并非中共實為美國,而支持臺灣者并非美國實為中共。中共這樣做是為了維護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之不可侵犯性。談到對臺灣的政策時,信中除重述過去對臺灣回歸祖國后的建議外,并做了更具體的說明。概括起來就是毛澤東提出并由周恩來歸納的“一綱四日”。用張治中等給陳誠信中的話來說,“一綱”就是只要臺灣歸還祖國,其他一切問題悉尊重總裁(指蔣介石)與兄(指陳誠)意見妥善處理。“四目”是:一、臺灣歸回祖國后,除外交必須統一于中央外,所有軍政大權、人事安排等悉由總裁與兄全權處理;二、所有軍政及建設費用不足之數,悉由中央撥付;三、臺灣之社會改革可以從緩,必俟條件成熟并尊重總裁與兄意見協商決定然后進行;四、雙方互約不派人進行破壞對方團結之事。不久,周恩來又請有關人土轉告陳誠:臺灣歸還祖國以后,可以行使更大的自治權利,除外交以外,軍隊、人事均可由臺灣朋友自己來管。周恩來表示,過去送去的信件雖然是一些朋友個人寫的,但政府是支持的,我們個人在政府中擔負的工作可以變更,但對臺灣政策是不改變的。
這個時期,周恩來代表中共表達的和談誠意和提出的具體建議對臺灣當局深有影響。他們表示:只要一息尚存,決不會接受“兩個中國”。
1963年7月,周恩來獲悉陳誠提出辭職的消息后,于9月約見張治中、傅作義商議此事。周恩來分析陳誠辭職不外三個原因:美國壓力、內部矛盾或真的有病。他說:“不管臺灣形勢如何,我們的政策只要老小合作。”年底周恩來出訪亞非十四國期間繞道廣東,會見去臺灣的有關人土,希望他轉告陳誠及臺灣當局,美國正采取更多的行動,要把臺灣變成一個獨立政治單位,而國共兩黨可以在反對“兩個中國”問題上形成統一戰線。我們不會因自己強大而不理臺灣,也不會因有困難而拿原則作交易。如果單從我們方面看,臺灣歸還祖國固然好,既然暫缺那也無損于祖國的強大地位。我們是從民族大義出發,是從祖國統一大業出發。今天祖國的四周邊界問題已解決,唯獨東南一隅尚未完滿,這個統一大業應該共同來完成。
1965年3月,陳誠病逝,他留下的遺言中既沒有提“反共”;也沒有提“反攻”。他向蔣進言:對中共不能反潮流;不能為外國動用臺灣兵力;不能信任美國;不能受日本愚弄等。陳誠的這種態度表明他還是有愛國心的,也可以說沒有辜負周恩來爭取他支持祖國和平統一大業的一片苦心。臺灣的國民黨右派想在陳誠的遺言中,加上“反共反攻”的內容,陳誠夫人不同意;她找到蔣介石,蔣介石同意不修改。這說明,蔣介石當時的態度也是耐人尋味的。
陳誠去世后,周思來繼續堅持不懈地對臺進行爭取工作。他不止一次講到:對臺工作急是無用的,今后可能會拖下去,我們這輩子如看不到祖國統一,下一代或再下一代總會看到的,“我們只要播好種,把路開對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