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的誤區

王　炯

傳統上我們是把經濟學當作社會科學來研究的。經濟學研究人與人之間的經濟利益關系，因此嚴格來說它屬于人文科學。在國外，經濟學專業大多是在Art academy(人文藝術學院)里設置的?？墒莾H僅從社會學、人文學角度來研究經濟學取得的成果并未獲得全社會的承認。按照薩繆爾森的說法，經濟學是介于藝術和科學之間的。可見，經濟學的社會地位并不怎么高。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丁佰根和弗里希把數學引入經濟學研究之中，創立了計量經濟學。一九六九年設立了諾貝爾經濟學獎首先頒給丁佰根和弗里希兩位教授，實際上表明了人們把經濟學開始當作科學來對待了。以后經濟學在數學化道路上發展得非常迅速，美國的經濟預測模型由上千個方程組成，要動用大型計算機才算得出結果。應該說經濟學在數學化進程中是很成功的；但是，作為一門科學的經濟學并沒有因數學化的發展而取得舉世矚目的成績。各種各樣的經濟理論紛蕪復雜，似乎沒有基本的共同點，應用到實際生活中也與事實相差太遠，應用性還很弱，遠遠落后于其它科學的發展，難怪人們稱經濟學還處于“煉金術時代”，這很值得我們搞經濟學的人深思。

經濟學令人不滿的現狀，提醒我們應從更宏觀、更抽象的角度來思考一些基本問題：我們在經濟學研究中有沒有走入誤區？基本方法上是否存在根本的方向性錯誤？有沒有必要對經濟學也來個“休克療法”？筆者認為這里面有兩個問題值得我們反思。

第一個問題是經濟學與人文科學的關系。經濟學研究的是人的經濟行為，研究的對象是人，人有思維，人是自然界中最復雜的生物。人的思維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人選擇和作出的經濟行為，因此我們在經濟學研究中應把它與自然科學恰當地分開。但經濟學研究的現狀在這個問題上有“過度”和“不及”兩種趨勢：一方面經濟學數學化把經濟現象完全等同于自然現象，把經濟學當作純粹的自然科學來研究。自然現象是確定的，即在一定的外界約束條件下，某種自然現象發展的結果只會這樣，而不會其它怎么樣。(注意，我認為概率論研究的所謂隨機現象并不是真正隨機的、不確定的現象，只是某些條件我們還無法確切知道，比如拋一枚硬幣時你用的力、風向、風速、地面狀況等等無法測知的因素，或者說這些因素對拋硬幣的影響。)而人的行為即使在固定的約束條件下，也會因思維的存在而具有不確定性和真正的隨機性。這大約正是經濟現象紛繁復雜，難以預測的根本原因。另一方面合理預期理論雖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它走得還不遠，僅僅把人的思維當作一個簡單的變量來處理，忽略了人還有預期的再預期、再預期基礎上的再預期等等復雜的理性思維，而且也忽略了人的非理性的一面，俗話說“感情用事”就是指的這一方面，因此合理預期理論也僅僅是取得了有限的一定量的成果。一九九六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合理預期學派的巨匠盧卡斯教授，就表明了對人的研究已經引起經濟學界的關注和重視。

第二個問題是經濟學與自然科學的關系。到目前為止，我們僅僅把數學方法引入了經濟學，但我想經濟學與自然科學的關系不應僅僅如此簡單。按照哲學的觀點，具體學科之間在基本點上是相通的；某些東西(比如混沌)在各門具體學科中應是普適的，它跨越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界限，成為整個科學領域的基本原則。經濟學也應像物理學一樣，是在幾大定律支撐下的結構簡單、但行為復雜的和諧統一體系。物理學在宏觀領域中有相對論，微觀領域中有量子理論，日常領域中又有牛頓理論，這三大理論構成了整個物理學大廈的支柱，在這三大簡潔的理論指引下人們能夠精確地解測、計算和預測各種物理現象，物理學的應用性是很高的。道理上說，經濟學的理想體系也應該是這樣的，從這一點出發是應該重新構造整個經濟學體系的，它應該有幾個最基本的、共同的原理和定律。比如說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對比能量守恒定律，難測經濟學中也應當有風險守恒定律(公理)：一個經濟系統內的市場經濟風險只能在系統內的經濟主體(經濟人)之間轉移或重新分配，而系統內的市場風險總量保持不變。其中經濟系統定義為經濟主體(經濟人)進行經濟活動產生的經濟產品為邊界而形成的經濟環境；市場風險是指預期經濟產品的不確定性。當然對待諸如此類的猜想和定律，有必要回頭去看看自然科學的發展史。比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取得了舉世公認的偉大成就，毫無疑問地被認定是真理。但是要知道至今相對論的理論前提：光速不變原理仍未被驗證。可見有時真理也具有前提不確定性。對比自然科學，經濟學是否也可以設定幾個最基本的前提(原則)，能否驗證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在它的基礎上構造的以經濟理論為主的整個經濟學體系能否很好地應用于實踐，應用性如何。但注意不要把它等同于我們現在各種經濟理論的具體前提條件，這些條件很明顯地與事實不符，在現實中一經應用就被證偽了。我這里所指構造新經濟學體系的基本假定(原則)是一些隱含的、至少是目前尚不能被證偽的最基本的簡單判定，如風險守恒定律等等，由這些假定(原則)來為我們新的經濟學體系立法。這樣一種邏輯思維方法值得我們推敲。

經濟學現狀令人擔憂，恐怕也正在于以上兩個問題。一方面經濟學帶有很濃厚的人文特色，但我們僅僅簡單地研究人選擇、確定經濟行為時的合理預期行為，忽略了人是理性和非理性的矛盾集合體，對人研究得遠遠不夠；另一方面經濟學與自然科學的相通性又要求我們把經濟學與各門具體學科結合起來，把我們思考問題的方法和角度放得更寬廣一些，用自然科學的思維方法思考經濟學問題。如果我們能在這兩個方面有所突破，我想經濟學研究的現狀是會大有改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