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和“棒棒”的故事（寬容櫥窗里的奢侈品嗎？）

羅學蓬

重慶街頭經常可以看到幫人提包扛行李的腳夫，重慶人叫他們“棒棒”。

有一天，四川詩人梁上泉的夫人匆忙趕到重慶市文聯取行李，那是在北京開會的梁上泉托朋友帶回來的。梁夫人出門叫了一個“棒棒”挑起行李往家趕。剛剛走到汽車站，梁夫人和挑著行李的“棒棒”就被擁擠的人流沖散了，“棒棒”被擠到了車外。汽車開到終點站，梁夫人心神不安地等了好幾輛車，就是不見“棒棒”的影子。她急壞了，忙速回文聯，仍不見“棒棒”，顯然，行李已被“棒棒”席卷而去。

事已至此，梁夫人最擔心的不是行李中的錢財，而是文件。梁上泉是全國人大代表，剛在北京開完會，行李中有許多文件，如果文件中有涉及國家機密的，就會闖下大禍。梁夫人和文聯的人越想越怕。此時唯一的辦法就是報警。

幾分鐘后，市公安局副局長和刑偵處長帶著幾輛警車呼嘯而來，立時，文聯的小院子布滿了警察，如臨大敵一般。正當人們嚴密地部署著在全市范圍內搜尋那位“棒棒”的緊張時刻，一個挑著行李、大汗淋淋的“棒棒”朝文聯大門走來。當“棒棒”被門口的警察攔住時，他氣喘吁吁地說：“我這擔上的東西是從這院子擔出來的，公共汽車擠死了，請我的人上去了，我沒上去。我猜她定會轉回來，就在車站等，等到現在，哪曉得也沒回來。我只好把東西先送到這院子來。”“請你的人是男是女？”警察問。“是個女的，看上去50歲大了。”“棒棒”回答。

當警察把“棒棒”帶進院子時，心急如焚的梁夫人激動得大喊起來：“就是他！就是他！”

一群警察呼啦一下圍上去，迅速打開行李檢查。“棒棒”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神情嚴肅的人們，結結巴巴地問：“這是干啥子嘛？別個的東西……我怎么會動過。”

檢查結果表明，行李的確沒動過，文件完好無缺，而且那些文件不過是普通的資料，沒有機密可言。人們松了一口氣，向“棒棒”投去尊敬和愧疚的目光。

事情并沒有就此了結。梁夫人敘述道：“那天，我回到家，始終覺得感情上欠了這個‘棒棒。第二天，我就到幾個車站去找他，跑了一天也沒找到。第三天，上泉回來了，又跟我一起找，跑了很多路終于找到了那個‘棒棒的住處，我們被領到了纜車站旁邊的一個坡坡上，那里有間破破爛爛的大屋子，上下鋪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四五十個人，都是進城當‘棒棒的農民。那個‘棒棒姓徐，見我們特意來看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一聽到梁上泉這個名字，他更是激動極了，他說他是個初中生，曾經讀過梁上泉的詩，很喜歡，沒想到能在這里相識。臨走時，我們邀請他到我家吃午飯。

“第二天，可把我們等苦了，從中午11：30開始，我們就輪流到大門口等，一直等到下午4：00，才見小徐汗流浹背地跑來。他滿臉歉意地解釋說，路上碰到一位顧客，很著急的樣子，讓他幫忙把一套轉角沙發送到南岸去，所以耽誤了。我們當然不好意思埋怨他，不過四點鐘才吃午飯實在餓壞了。飯后，我把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上泉對小徐說：這個大瓷缸，你可以用來蒸飯喝水，不容易打爛；這兩條毛巾拿去揩汗洗澡；這件襯衣留著替換，看你身上的已經爛了，本想再送你條扁擔，又覺不妥，你是個有文化的青年農民，不該一輩子當‘棒棒呀，你得學點手藝才好……那天，小徐是含著眼淚走的。”

據說，后來小徐很快學成了木工技術，走南闖北自立自強。他在一封寫給詩人夫婦的信中說：我就是從那一次開始踏上了一條艱難而充滿希望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