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有個“于家王國”

吳亞根 歐陽衛敏

1994年8月，因市委書記張鳴岐犧牲而引起舉國關注的遼寧錦州市，正面臨著大凌河第二次更大的洪水襲擊。

就在人民群眾同天災進行殊死搏斗的時刻，地處大凌河東岸的義縣大榆樹堡鎮卻發生了一起奇怪的事情：

8月11日晚7時半，連續組織搶險抗洪已熬得兩眼通紅、精疲力盡的鎮黨委書記牟貴良，想靠在辦公室休息片刻。突然，“砰”的一聲，他的辦公室大門被一腳踢開，闖進來兩個操著菜刀的年輕人——原鎮黨委書記于平印的長子于鳳宇和三子于鳳勇。于鳳宇是原鎮黨委秘書，于鳳勇是原鎮武裝部主持工作的副部長。這弟兄倆邊罵邊舉刀砍牟未遂，即畏罪潛逃。

義縣檢察院、公安局根據上級指示立即派人立案偵查，經過3個多月艱苦的深入偵查，終于挖出了以于平印等9名鎮村干部參與的犯罪團伙。

團伙骨干把持了鎮黨政大權

“于氏”團伙的骨干分子都是黨員干部。于平印1988年始任鎮黨委秘書。從1990年任鎮長、黨委書記算起的四五年中，他從組織上安排親信入手，先后將長子于鳳宇安排任黨委秘書，二兒子于鳳坤任鎮工商所所長，三子于鳳勇任鎮武裝部副部長，主持武裝部工作，長子之妻闞某任黨委組織委員。鎮黨委9名成員有于家3人，而任武裝部副部長的于鳳勇又“列席”黨委會，因此鎮黨委會實際上經常有于家4人參加，幾乎占了一半！群眾義憤地說：“于家人在自己家里，就能把黨委會開了！”

于平印還利用宗族、親友形成派系。被當地百姓稱為“于家五虎上將”中，除了有于平印4個兒子外，還有一個叫于鳳文的打手是于平印的侄子，任鎮工商所協管員。團伙中另一骨干謝榮柱任鎮交通助理，是于平印的干兒子，而謝的兒子又是于鳳宇的干兒子。于平印將這些人安插在鎮村黨、政、財關鍵部門掌握權力。為了安排親信，他還別出心裁地設立鎮綜合治理大隊等一批機構，仗勢獨霸一方，橫行鄉里，百姓故稱大榆樹堡鎮為“于家鎮”“于氏家天下”。

什么錢都敢撈什么費都敢報

1992年7月，于平印借四兒子于鳳雷要到東北大學“委托培養”之機，伸手向鎮硅石礦索要所謂“委托培養費”7000元。該礦因無法報銷這筆款項，只好做了一張收礦石的假票據予以報銷。同年11月，于鳳雷辦訂婚宴席花費3030元，于平印大筆一揮，讓鎮政府食堂做張假招待費單據予以報銷。

于平印雖為鎮黨委書記，卻“親自”掌管財經大權，群眾說他“什么錢都敢撈，什么費都敢報銷”。于平印及其四個兒子多次建私房子，將絕大部分雇工費、運料費、材料費等強行拿到村鎮企業報銷。1994年5月，于平印還在鎮硅石礦重復報銷鎮里1991年的計劃生育手續費、藥費近萬元，據為己有。為了給“于氏”團伙卡要錢財提供方便，于平印“規定”：凡由他簽字的報銷單，或“于氏”團伙在企業及村里報銷的各種“白條子”，都可以頂企業上繳鎮里的管理費或鎮里向村里應提取的費用。

鄉鎮工商、交通、土地、林業、計劃生育等行政執法部門握有管理、收費、罰款等大權，“于氏”團伙利用黨和人民交給的權力，大肆撈取不義之財。如團伙骨干謝榮柱于1991年下半年到1992年任計劃生育辦副主任期間，采取罰款不開據或開據不入帳和少入帳等手段貪污罰沒款14筆11720元。現初步查明：于平印、于鳳宇、于全印（于平印四弟、原鎮中心小學校長）、馮成寶（鎮林業助理）、李紹武（大榆樹堡村黨支書）等9名干部貪污受賄17萬多元，其中于平印一人貪污受賄5．8萬多元。

大榆樹堡鎮上還有一家很氣派的“鳳雷酒家”。這是于平印以四兒子于鳳雷的名義開的。于平印“規定”：全鎮各部門及附近村組織的招待飯，一律到此酒家預備，否則單位就不準報銷。而哪個單位哪位干部到此酒家吃“招待飯”越多，花銷越大，“于氏”團伙認為這干部“會辦事，有能力”，被“高看一眼”，或提拔重用，或拉入團伙。于是，連鎮政府食堂的一些炊事員都不愿吃自己做的飯菜，而想光顧“鳳雷酒家”，他們說：“明擺著的事嘛，不吃白不吃！”近3年，鎮機關、企業及附近村組織在“鳳雷酒家”僅有據可查的餐費就花掉公款52萬多元。鎮機關欠“鳳雷酒家”餐費達19萬多元！

在“于氏”團伙把持下，鎮的黨政大權旁落，鎮的經濟坍塌了。該鎮4年來共欠債務513萬元，加上26個村所欠的480萬元外債，共計993萬元，全鎮經濟發展步履維艱，群眾怨聲載道。

稱霸一方欺壓百姓

“于氏”團伙利用手中掌握的行政執法權，以于鳳宇、于鳳坤這兩個工商所所長為首，糾結于氏家族和該所辦事員王秉庫、石文雙等11名案犯，以工商所為據點，大肆進行流氓傷害、敲詐勒索和強奸婦女等犯罪活動。

1992年7月的一天，于鳳文和石文雙從鄉下收款返回鎮的路上，因二人各騎摩托車追逐取樂，相互碰撞翻車，將尾燈摔壞。他倆當即商定在路邊坐等“抓個倒楣的訛他”。不一會兒，26歲的當地村民孟祥和夫婦趕驢車，拉3歲的孩子去醫院治病從此路過，被于、石二人抓住驢車，讓孟賠償摩托車損失。厚道的盂祥和一下子愣住了：“大哥，驢車走得好好的，根本沒碰著你的車呀……”“去你媽的，還不招認！”一頓毒打，孟被打得跪在地上直叫。孟妻抱著孩子拉架，被踢得滾到坡下，小便出血。孟父聞訊趕來求情，也被打得身子不能動彈。孟祥和強忍著傷痛準備送父親去醫院，于鳳宇派王秉庫傳話：“不準去醫院，有事到工商所去！”誰敢去工商所？誰能惹得起于家？孟父說：“咱回家治病！”回家后，孟父傷上加氣，開始吐血，臥床3個月，含恨離開人世。孟祥和之妻見孟家被打還不敢告發，如此窩囊，一氣之下離婚改嫁，結果弄得孟家家破人亡。

1992年3月，于鳳宇糾集幾個打手，到一個體糧米加工業主家索要贊助費，只因業主妻子說等丈夫回家再給，于鳳宇就指使人搬走業主家的加工設備。業主妻子用身子護著設備不放，于鳳宇拎起三角傳遞帶就往女主人身上猛抽，直抽得她滿地打滾，渾身是傷。業主一氣之下找到省電視臺請求曝光。于平印怕事情鬧大，趕忙找“中間人”說和，并拿出11000元錢給業主妻子治病才平息此事，但所拿出的錢又是由鎮政府掏的。那業主怕日后遭報復，含著淚背井離鄉，到外地落戶。

“于氏”團伙之所以膽大妄為，惡如狼虎地欺壓百姓，這同于平印肆意放縱，甚至是站腳助威分不開。早在1989年夏，于家的一個親屬到鎮內一磚廠買磚，因偷偷多裝了磚廠的磚，與守磚人發生口角。其親屬便找到于家。于家人一聽親屬挨了“欺侮”，于平印帶著幾個兒子怒氣沖沖直奔磚廠。半路上正巧與守磚人相遇，于平印惱羞成怒，上前就給對方兩個嘴巴。幾個兒子群起攻之，把守磚人打傷。而守磚人的1000多元醫療費卻落到磚廠的帳上。

私設公堂踐踏國法

1990年1月，義縣九道嶺鎮有個農民老孫頭雇一輛貨車運貨路過大榆樹堡村，被于鳳宇等看見，于揮手叫其停車。因冰雪路面光滑，無法急剎車，老孫頭的車滑了一段才停下來。于鳳宇則認定是司機拿他的話當耳邊風，把兩位司機拉下車又踢又打一頓還不算，還被帶進工商所刑訊逼供，非讓兩個司機承認“故意撞傷工商人員”。一陣又一陣拳腳直打得兩個司機無可奈何地在他們的“筆錄”上簽字畫押，他們才松手。

這中間，老孫頭曾偷偷出門找到派出所，求他的朋友、現任派出所所長給說情，讓工商所放人。所長明知于鳳宇拿派出所這個“平級單位”不當回事，但他還是撥通了工商所電話。于鳳宇回答：“我們這是執行正常公務，你別管！”老孫頭無奈，返回工商所，誰知等著他的是于所長給的左右4個嘴巴和“靠墻立”一天一夜！

1992年春，錦州市評劇團到大榆樹堡鎮演出。那一天，看戲的農民有幾萬人，于平印別出心裁讓工商所替代派出所維持場地秩序。于鳳宇手下的兩個打手說是維持秩序，卻登上戲臺看戲，遮擋了臺下的視線，場上議論紛紛。劇團的一位演員勸那倆人坐臺下，他倆伸手就給一拳。維持秩序的反而打人，派出所的干警不得不出面調解，結果被于鳳宇重重地打了好幾個嘴巴。于鳳文上前把一警察的大蓋帽打得飛了出去。一位鎮黨委副書記忍不住出來勸架，于鳳文罵道：“一個副書記多個×，滾一邊去！”一場好戲就這樣被這幫流氓攪黃了。

“于氏”團伙目無法紀，毫無人性。前年6月，縣交通管理站在大榆樹堡鎮設一個檢查路卡，把于家兄弟姨老爺的孫子的一輛“三證”全無的三輪車扣押了。車主孫大軍找到當時已替換于鳳宇任工商所所長的于鳳坤。于鳳坤馬上開車找到正在檢查車輛的縣運輸管理站站長，且當場亮出牌子：“于平印是我爸！”站長深知于的來意，但考慮到當時扣了不少車，執法出現偏差會引起群眾不滿，就通融著說：“三輪車可以不罰款，但今天取走影響不好，明天后天取都行。”

于鳳坤認為站長是在卷他的面子，一扭頭就去找于鳳宇，并召來謝榮柱、王秉庫、王桂勇、石文雙等六七個打手，提著鐵棍、木棍，殺氣騰騰沖來。縣站的檢查人員嚇得直躲。有個分站站長被抓住，遭這伙惡棍鄉霸一頓毒打。他們仍不解氣，在全村挨家挨戶搜查縣站站長等人。村治保主任趙寶財因嘟囔一句“大白天的搜啥”這話，于鳳坤、謝榮柱等立即大打出手，把趙寶財的肋骨打斷了3根。

沒找到站長，這伙打紅了眼的惡棍轉身再要找分站長出氣。分站長也不見了，于鳳坤竟帶人去砸分站長的小舅子家。他們不但又打傷了一位老人，還牽走了一頭毛驢。

于平印的干兒子謝榮柱不僅是個喪心病狂的打手，而且是個作惡多端的色棍。他或者利用罰款要挾，或者利用權力威逼，奸淫了鎮里許多婦女。一次，他發現一名婦女順手牽羊從人家梨園摘了幾個梨，便跟到婦女家中揚言罰款，婦女認為委屈，謝這時說：“不罰也行，但得和我好一次！”以此達到他奸淫婦女的目的。又一次，他發現自己的妻子同比他年齡小得多的一個青年發生性關系，在那青年結婚成家之后，他就逼迫那青年的妻子“償還丈夫欠下的債”，對她進行強奸。后來，謝又以“兒子欠的債還沒還清”為由，多次強奸那個青年的母親！

正是這個謝榮柱，被于平印委以鎮綜合治理大隊長的重任。百姓們稱他為“敲詐勒索、五毒俱全大隊長”。他帶領八九個人，幾乎每天都敲詐百姓，打罵群眾。對來往經商的車輛動輒就以罰款為由拆掉車輪，近兩年來被他們拆掉的車輪有100多個，使外地客商及車主談“于氏”色變。一個幾年前能有四五萬人的鎮貿易市場，被他們弄得只剩下幾千人。

到目前為止，已初步查實“于氏”犯罪團伙流氓傷害犯罪26起、含重傷害3起，致死人命案1起，敲詐勒索犯罪58起，強奸犯罪6起。

沉重的思索……

“于氏”團伙被挖出，許多農民鳴放鞭炮，舉杯相慶。有的甚至稱：“我們又見晴天了！”但是，有一個現象不能不引起各方面的關注：“于氏”團伙流氓傷害犯罪26起，除了1起出現上訪現象外，幾乎沒有人上告，沒有人用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

大榆樹堡鎮離縣城只有20多公里，不算偏僻，又是在改革開放十多年后的如今，受了冤屈和傷害的農民見了縣里來的頭戴國徽的執法人員還不敢講話，檢察院和公安局的同志心頭震顫，感慨萬分。

被“于氏”團伙打傷，弄得父死妻走的農民孟祥和這樣說：“于家這伙人手里有權哪！有一大幫人，有勢力，誰敢告他們？十里八村的誰不怕他們？”“于氏”犯罪團伙為什么能稱霸鄉里長達四五年之久？大榆樹堡鎮一位軍隊轉業的老同志對記者說的話很耐人尋味：“上級黨委、有關部門，每年也到鎮上來搞干部考核、調查，還有群眾評議、民意測驗什么的，可是不是真抓？要是真的，不是擺樣子、走過場，于家有幾個人在鎮黨委里難道不知道？這種狀況難道是正常的嗎？還需要費腦筋思考嗎？”

新任黨委書記牟貴良采取的“整頓秩序、整頓組織、整頓財務”等一系列廉政勤政措施，于氏團伙感到是“奪”了他們的印，“切斷”了他們的“財路”，因此氣急敗壞，兇相畢露，持刀跳了出來。可見，反腐敗的斗爭在基層農村，也忽視不得，放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