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與發展的兩難選擇
楊武(北京某地質研究所研究人員):
我是中國科技大學地球物理碩士研究生,畢業至今也有七八年了。可說起來令人心酸,這么多年來我和我那些曾經心懷雄心的年輕同事們跟待業差不多,國家沒有科研經費,我們基本上沒辦法搞什么課題。即便偶爾能申請到經費,一個課題下來,最終每個人能得到的科研津貼至多是一二百元!每月收入滿打滿算還不足500元!堂堂男子漢,這么點錢就說妻子不在乎你,可對女兒也沒法交代呀,因為你幾乎談不上養家糊口!
現在大家都講生存,講發展,講經濟收入,卻似乎不再談對科學、對專業的獻身精神了。像我這種狀況,誰不想改變?誰不想換個活法,想法子掙得多一些,活得灑脫些?可掙得多一些就算發展了么?你并不了解,我學的專業相對來說比較窄,不是換個單位同樣能搞專業的。我們辛辛苦苦學了那么多年專業,國家花了那么多錢培養我們,我們難道能那么輕輕松松就扔下十幾年為之努力的專業去練攤么?要純粹講掙得多一點,似乎也不難,最不濟買個平板車,到樓下的自由市場上去賣菜練攤,一天也能掙個四五十塊的,可要那樣,也叫發展了么?要那樣,你的心能沒有失落?
我為什么不能
下決心離開原單位
肖侖(河南某制藥廠技術人員)
我所在的單位是一個有1400多人的國有制藥企業,同其他大多數國有企業一樣,目前也處于經濟效益不好、困難重重的局面,且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廠里人心渙散,許多人紛紛尋找出路。我是搞技術的,也算有一技之長,如按其他人說,我早應該跳槽,但我卻處于矛盾之中,一直沒有下決心。主要原因是:一、留戀不舍;二、害怕單位收回住房;三、在單位有很多方便的條件。首先單位管理松弛,如果自己有事可以一兩天不上班,而考勤上仍可以記全勤;上班的時候如果有事只需向領導打個招呼就行了,甚至有時候連招呼也不用打。我們廠是生產藥品的,品種有五六十個,如果自己的親戚朋友用點藥,均可以從廠里拿出來送人。另外,在單位還可以免費洗澡,小孩入幼兒園只需交很少的錢,上班時可以免費使用廠里的電話,甚至有時還可以打長途電話而不用交一分錢。一旦離開單位,這些方便條件全沒有了。
我知道社會主義
不興餓死人
周先昆(安徽某維尼綸廠電石工人)
我現在懶得想問題,想也沒用。如今企業實行的是廠長負責制,“工人只管干,廠長說了算”,白操那份心卻沒人來領那份情。不想倒也罷了,不如過一天是一天。憑技術到三資企業去賺大錢,我連想都不愿想,報紙上常登載,那錢不是好賺的。與其受洋鬼子的氣,還不如留在廠里當主人翁。
雖然我不想,但心里挺清楚,社會主義不興餓死人,不然全國總工會就不會送溫暖、情系千萬家。這也許就是在國營干的好處,到時總算有個依靠。
我覺得現在
過得挺好的
李建濤(北京某高校教師)
說起來慚愧,我雖是我們學院的青年教師,卻只是名義上的。因為從北大畢業分配到該校至今十年,我根本上沒講過幾節課。除了自己對當教師沒興趣,主要原因還是當教師收入太低了。跟我同年分來的那些年輕同事,眼下他們都快奔高級職稱去了,可每月的收入,滿打滿算,也就700來塊吧。眼下的消費水平,700來塊能干什么呢?所以許多年前我就預料到了,我不想掙教師這份錢。我想得很開,該我評講師時,我連講師的職稱都不要,因為我不講課,而沒有課時是評不上職稱的。好就好在,不要職稱,學校也不會把你趕出學校,所以我是悠哉悠哉,成了系里的自由人。早些年我便開始在外搞第二職業。我是學無線電的,修家電什么的那是我的本行,還愁找不到活干嗎?后來也許系里意識到這樣太便宜我了,應該把我的潛能給擰回來,便籌建了一個家電修理公司并讓我任總經理,每年要求創利2萬元。這自然難不倒我,我一轉手就將公司承包給了朋友,利潤當然按要求如數交給系里。我嘛,一直在外面一家音樂設備公司應聘當業務經理,承攬一些歌舞廳音響方面的工程設計,收入嘛——嘿嘿,還是不說的好,免得惹麻煩。反正我現在上下班開著公司為我提供的一輛拉達轎車,車雖然不高級,但我還是滿足了。
我不會離開原單位的,眼下我依然可以不講課不上班,除了醫療費能實報實銷,去年還分了一套兩居室。上哪兒還能找到這么好的單位呀?所以,我覺得現在過得挺好。
我不滿意現狀,
但不可能去換
什么新活法
丁兵(國家某部副處長)
我是農村出身,按說從大學畢業奮斗到當上國家機關的一個副處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別說我家鄉的那些鄉親父老,就是我眼下的部下,也都挺羨慕我的。他們還時不時變著戲法來拍我馬屁、巴結我。其實,我算什么東西呀,十幾年過去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日忙碌,如今有什么實惠呢?論收入我眼下每月也就五百來塊,住房倒是有一套,可里面一個舊冰箱和一臺舊彩電,再也找不到一件值錢的東西;論前途,現在是一派渺茫,我們那位處長五十出頭,是我們部新來的司長調進來的,本事沒有多少,告黑狀的本事卻不小,三天兩頭地到司長那里說三道四。其實處里的許多事都是我在忙碌,讓處長干他還干不了,我有什么可挑剔的呵?不外是我年輕一點,辦事潑辣點罷了。我也想到過要換個處,或者到別的部委去干,可沒關系你去哪里找那么個副處的位置?盡管我煩透了處長,可許多事我仍然得忍著。即便沒有這惱人的人際問題,以后又能怎樣呢?像我這種沒后臺沒根基的人,一輩子下來,大不了混個司局級。可在咱們北京,局長司長你上街不小心就能撞上幾個,誰希罕你呀?沒看見許多局長司長上下班也得跟普通百姓一樣吭哧吭哧騎輛破自行車嗎?想透了,也挺沒勁的。
不過,我不可能改變現在這種沉悶的生活局面,畢竟,在鄉親父老面前,我是北京的一個官;在我的部下面前,我又是他們的上司。知足常樂,咱們的老祖宗不都這么說嗎?再說,離開現在的位置我又能干什么呢?(曉陽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