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從“賢文”中摘抄了一部分當作本刊的補白,有一位讀者寫信問道:這有什么必要呢?這難道不會有壞影響么?
記者以為,要說“賢文”是天下第一至文,非登不可,誠然是沒有必要,但要擔心到人們就會受到它的壞影響,也是沒有必要的。不過現在既然發表了,略為對它的社會意義作一些個人的解釋,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吧。
“賢文”并不是一部有一貫立場的書,其中混合得有各式各樣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但是就其文體而論,它是代表著中國封建
社會中被侮辱被損害的人民的,它宣傳著這個社會的冷酷陰詐和不公道,雖然一般的它并沒有采取積極反抗的態度。從這一點上來說,它對于了解中國的舊社會并在一定的條件下應付它是有幫助的。
它對于舊社會的觀察在許多方面是符合科學的。它曾反復暴露貧富的對立。它寫道:“人平不語,水平不流。”“禮儀生于富足,盜賊出于貧窮。”“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有錢道真語,無錢語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懷先勸有錢人”。它又寫道:“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簡直是舊社會中所謂法律的一
處絕妙的圖畫。依然是一種觀點。它對于舊社會的人情冷暖就寄與了痛烈的憤慨。“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這個座右銘即使在今天對于一切入世未深,對人民公敵缺少警惕性的青年也還是有價值的。
在這種衣冠禽獸的天羅地網中間,它的戰略戰術是什么呢?他不是沒有主張過團結真正的同心人(“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路逢俠客須呈劍,不是才人莫獻詩。”“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也不是沒有主張過積極的奮斗(“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若爭小可,便失大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用心計較般般易,退步思量事事難。”“強中更
有強中手,惡人須用惡人磨。”),但在更多的地方它卻是悲觀的,消極的,頹廢的,退守的,無為的,它寫道:“世事明如鏡,前程暗似漆。”“但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花明日愁。”“近來學得烏應法,得縮頭時宜縮頭。”“見事莫為,問事不知,閑事莫管,無事早歸。”只要再進一步,這種憤憤而死者流的哲學就馬上達到了它的反面,即最壞的宿命論、神道思想和投降主義。“萬事皆已定,浮生空自忙。”“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日子未到。”“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類思想的毒素是翩然,不過它們在舊社會里卻有著深刻的根基,因此就仍為每個舊
社會的研究者而不宜忽視罷了。
但是,記者所以將它摘抄發表,主要的卻是為著另一種目的。研究的卻是為著另一種目的。研究舊社會的人盡可以從頭到尾毫不遺漏的去看它,這卻不能求之于我們的每一個讀者,所以記者就略去了一些太不適宜的,而著選一些比較普遍的生活經驗,記者以為這些經驗不少是辯證唯物論的珠玉(比方說,“觀今宜發古,無古不成今”,這個真理難道誰能夠否認么?)具有新的人生觀世界觀的革命者,不但和常人一樣可以從它們得到益處,而且可以得到的還應該更多。魯迅先生在“癮華變”題記中說得好:“出離界城,內外涸然,智者所見,盡不惟佛說正義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