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的政策背景下,土地經營權流轉規模持續擴大,但經營方擅自改變耕地用途、破壞土壤生態、違背合同約定的違法現象頻發,嚴重損害發包方權益與國家糧食安全基礎。
經營方對流轉土地的核心違法行為體現為改變土地法定用途。農業用地被擅自轉為商業開發用途,例如,在基本農田建造固定餐飲設施、硬化地面作為物流堆場;糧食生產區被非法置換為經濟林種植,典型如在耕地栽植深度根系果樹導致耕作層永久破壞;流轉土地遭變相分割利用,部分地塊被改建為養殖污水滲坑或固體垃圾填埋場,直接切斷農作物種植條件。此類行為實質架空土地規劃制度,其危害性不僅體現為當下土地功能異化,更在于土地復墾成本遠超經營收益,導致農業資源不可逆流失。法律對土地用途管制的強制效力遭到系統性消解,形成“流轉—違約—破壞”的惡性循環鏈。
經營方對土地生態系統的破壞性經營策略構成另一違法維度。通過高強度化學投入維持短期產出,例如,過量施用高殘留農藥致土壤微生物系統崩潰;為擴大機械作業范圍強行削平丘陵地形,造成表土侵蝕與肥力層流失;對污染性作業缺乏防控措施,放任養殖廢水浸滲污染地下水系。該類型違法行為具有漸進式特征,初始損害通常被經濟收益掩蓋,待作物減產、地基塌陷等顯性后果爆發時,生態修復已需要長達數十年的周期。此類行為違反土地經營者對自然資源的代際保管義務,將生產風險轉化為公共環境治理成本。
經營者對流轉合同的主動違約與義務規避構成第三類違法。長期拖欠土地租金形成實質侵占,借口市場風險推諉支付責任;以土地改良為名拆除原有水利設施,卻未按約定新建替代工程導致灌溉系統癱瘓;私自二次轉租土地并附加建設條款,變相架空原合同期限約定。該類型行為以合同漏洞為操作空間,通過架空核心條款效力實現利益套取,其本質是對發包方知情權與控制權的雙重剝奪。當違約行為持續累積,合同目的完全喪失實現可能,致使發包方陷入“無地可管、無錢可收、無權可維”的困局。
當經營方出現輕微違約或初次違法時,發包方可啟動直接對話機制。通過書面催告要求限期糾正非法狀態,例如,責令拆除違建設施或補繳拖欠租金;同步提出替代性解決方案,如調整作物種植結構恢復地力,或修訂租金支付周期緩解資金壓力。協商成功的關鍵在于通過押金抵扣、第三方擔保等經濟約束手段增強合約效力,避免口頭承諾流于形式。但該路徑效力限于侵犯程度尚未突破土地生態紅線的低風險場景,對惡意違約或持續侵權的行為缺乏強制約束力,需及時銜接其他救濟手段防止權利持續損耗。
針對土地性質變更或環境破壞等公法違法行為,發包方需激活行政機關的監管權能。向自然資源主管部門舉報違建事實,申請衛星遙感測繪鎖定證據鏈;協調農業農村部門開展土壤污染檢測固定損害結果,推動作出限期恢復種植條件、強制拆除非法構筑物等行政命令。行政路徑的核心效力在于查封設備、扣押經營許可證等即時效力,但應注意行政處罰責任與民事賠償責任的適配,實踐中存在行政機關責令停產、沒收違法所得而民事損失未獲賠付的救濟缺口,此時應當優先保護發包方的合理損失及時得到民事賠償。
對于重大權利侵害或行政救濟失效的情形,司法程序成為權利恢復的終局保障。發包方應圍繞土地用途鑒定報告、減產損失評估等關鍵證據,主張終止流轉合同并追索土地復墾費用;對持續性生態損害可訴請行為保全,先行強制中止污染作業。司法審判實踐中的難點在于損失因果關系的精細論證,如土壤污染與水果霉菌病的關聯性證明常需多輪技術鑒定。法官酌情減少舉證責任的類案規則、引入專家輔助人質證等機制可緩解證據障礙,但勝訴后執行階段遭遇經營方隱匿財產時仍需配套財產線索懸賞等措施。
合同約定仲裁條款或糾紛后達成仲裁協議的,可啟動專業化商事救濟。相較于訴訟程序,土地仲裁庭更擅長處置技術性爭議,例如委托農業專家現場勘測經濟林栽植密度是否符合土壤承載標準,或組織水文機構評估滲坑污染的治理成本。特殊證據規則允許采信村民證言證明二次轉租事實,彌補發包方取證能力不足的缺陷。但需警惕仲裁“一裁終局”特性帶來的救濟剛性限制,對明顯偏袒經營方的裁決僅能通過司法撤銷程序糾正,故建議重大復雜案件約定多人仲裁庭組成機制。
土地經營權流轉監管效能的實質提升,有賴于建立梯度響應、程序協同的權利保障體系。對存續性侵權行為應優先激活行政監管的及時制止功能,而司法路徑則針對難以修復的權利損害提供終局性評判。仲裁機制憑借專業優勢補強技術事實認定能力,成為協商私力救濟的重要程序補充。各類路徑需在證據固定、執行銜接等環節形成制度合力,方能將紙面權利轉化為治理實效。惟有當發包方監督權能獲得多維度制度支撐,耕地資源保護才能真正駛入“違法必糾、修復有徑、風險可防”的善治軌道,為鄉村振興筑牢根基性保障。
(作者單位:長治學院、山西言致融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