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體詩歌形式特征在演播課程實踐教學中的融入

中圖分類號：G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27-0147-03

自由體詩最初源自歐美，中國的新文學革命中，詩體解放使自由詩的雛形顯現。真正從形式上沖破舊詩的樊籬，表現出徹底叛逆精神的，是郭沫若先生創作的《女神》，這是中國自由體詩走向獨立的代表性詩集。繼而，以艾青為代表的一批詩人，以自由體詩投身抗戰詩壇，至此，這種文學創作形式迎來了極大的繁榮與興旺。

映射到人民生活層面，自由的思想、自由的生活、自由的言論，構造了這種新的詩歌形式以及自由體詩歌的基本內核。詩人艾青提到，詩的散文美時，才把口語與自由體詩連在一起做闡釋。由此，從形式角度出發，開展自由體詩藝術語言演播的要義在于，口語情境中自然流利的語音是我們的基礎材料，規整中有不規整、順勢中有不順勢、清晰中有不清晰、平穩中有不平穩，以口語美構建外形美的聲音格局。

一、自由體詩的形式特征與演播價值

自由是相對格律，是內容的自由表達，其為格，情感是律。其形式特征的本質在于“內在旋律”的積極建構，也就是以情緒節奏為主導的口語入詩。艾青曾提出，“自由體的詩，更傾向于根據感情的起伏而產生的內在的旋律要求”，這里是情緒節奏規律；“不要把形式看成絕對的東西一一它是依照變動的生活內容而變動的旋律”，這里是情態節奏規律；“自由體詩，沒有一定的格式，只要有旋律，念起來流暢，像一條小河，有時聲音高，有時聲音低”，這里是聲音節奏規律。把握情緒節奏，演化聯系至情態發展節奏，外化于有聲語言節奏，即基于自由體詩形式特征的本質，優化演播創作的基本思路。內在旋律的文字化表現在于“意義對稱”。具體到文學創作中，其常以排比、反復、對偶、層遞等修辭手法的形態顯現，這些修辭很好地融合了“變與不變”的對稱特質，也直接指導演播者從自由體詩的句式、節段、篇章著手，分析、設計，進行藝術語言演播創作。

（一）《天狗》文本中的意義對稱

我飛奔，

我狂叫，

我燃燒。

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

我如大海一樣地狂叫！

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飛跑，

我在我神經上飛跑，

我在我脊髓上飛跑，

我在我腦筋上飛跑。（《天狗》節選）

“我飛奔，我狂叫，我燃燒。”這里先是一個基礎排比句式，緊接著“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我如大海一樣地狂叫！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這一組句子在原有句型的基礎上進行內容拓展，不變的是整體排比推進的修辭手法，變的是“飛奔”“狂叫”“燃燒”這三組動作的具象化描繪；不變的是“我如什么一樣地怎么樣”這種行文框架，變的是“烈火”“大海”“電氣”這種豐富的表達意象；不變的是象征著主體意識掙脫、張揚、解放的形象塑造，變的是由“飛奔”到“狂叫”再到“燃燒”顛轉為由“燃燒”到“狂叫”再到“飛跑”，這種一正一反、上下關照的結構列序手法。

進而，作者僅聚焦于“飛跑”這一種形態，內容上逐步深入、復沓疊加，情緒上環環相生、癲狂激蕩。“我飛跑，我飛跑，我飛跑”形式上與上一節段中的基礎排比句式相對稱，內容上構造三級反復，夸張強調。“在神經上”“在脊髓上”“在腦筋上”“飛跑”又比稱著前面拓展行文的句型格式，由密布分疏的“神經”匯集至“脊髓”的主軸再推升至“腦筋”的中樞，象征著由本能的、行徑的張揚到理性的、思想的解放。形上長短不齊，卻也有總領、有主線，針腳勻稱、走線工整。就是在這“變”與“不變”的有益協調中，意義對稱外顯了“內在旋律”的文字表達形式。

（二）《吹號者》文本中的意義對稱

在震撼天地的沖殺聲里，在決不回頭的一致的步伐里，在狂流般奔涌著的人群里，在緊密的連續的爆炸聲里，我們的吹號者以生命所給與他的鼓舞，一面奔跑，一面吹出了那短促的，急迫的，激昂的，在死亡之前決不中止的沖鋒號（《吹號者》節選）

總覽這個片段，這里的形象塑造主要聚焦于兩個動作“奔跑”和“吹號”，由此可以判斷，這一部分有一個覆蓋全篇的大的對稱結構，而其形式表現并不在開頭起始位置，而在接近尾部的位置，就是這句“一面奔跑，一面吹出了那…沖鋒號”。“一面”“一面”，作者以此為“不變”，凸顯對稱之意。而在這組大的對稱結構下，向上，聚焦于“奔跑”，有一組對稱結構，向下，聚焦于“吹號”，又一組對稱結構。

上半部分，從“在震撼天地的沖殺聲里”一直到“在緊密的連續的爆炸聲里”，這四句以“在怎么樣的什么里”這一基本句型結構為“不變”，“變”的是“沖殺聲里”“步伐里”“人群里”“爆炸聲里”以及描繪其各自狀態的形容詞。此外，第一句對于“沖殺聲”的形容有一組詞“震撼天地的”，第二句對于“步伐”的形容有兩組詞“決不回頭的”“一致的”，第三句對于“人群”的形容有一組詞“狂流般奔涌著的”，第四句對于“爆炸聲”的形容有兩組詞“緊密的”“連續的”。在整體句型結構相同的基礎上，逐句之間，以“的”為單位的詩句內容，又形成了“一、二、一、二”的復沓式對稱結構。大小對稱意味環環相扣，節奏在其中來回滌蕩。

下半部分，聚焦于“吹號”的內容。這里的對稱意味相對前半部分簡單卻也精妙，“短促的”“急迫的”“激昂的”“在死亡之前決不中止的”，從句分語法上來說，四組詞句皆是形容，屬于平級關系，是排比式的對稱，從篇幅占比及感情節奏上來說，前面三個雙音節詞與后面一句短語又屬于逐級推進關系，是層遞式的對稱。

二、自由體詩的形式特征在演播實踐中的融入策略

（一）《天狗》中的演播層次與銜接

1．宏觀結構演播

從“我飛奔”一直到“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這里是宏觀結構，是詩人以“天狗”自我對象化的整體形象，用聲不宜過實，以顯得意境狹隘；氣力不宜過猛，要為后文氣勢的推舉留出空間。“我飛奔”“我狂叫”“我燃燒”這三個句節的整體語勢平齊，但要注意后一句節的字頭不墜，中高位起勢，每句句尾在拋物線語鏈的整體態勢中干脆收尾，句間銜接可做聲停、氣阻式的間歇。

從“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這句開始，句頭從半空中接過前一句語流運動態勢，中低位起勢，“我如”兩個字向內弱收，到“烈火”處聲音炸放，語勢逐漸攀升。由此，后面兩句中的“大海”“電氣”也要在句中著重點綴，其表現方法要與“烈火”有所差異，避免雷同。此外，點綴這些變化的意象，不能改變整個句子的聲音結構，后續句型不能下墜，整體聲音強度可以不疊加，但不能減弱，要整體構建“上山類”語勢[1]。

2．微觀結構演播

從三組“我飛跑”開始，來到了聚焦微觀的層次部分。關照這一部分尾部的“神經”“脊髓”“腦筋”等，強調這里有深邃、理性的思索之意，更關注內心的激越、狂放。所以，在第一處“我飛跑”時，以深沉思味的語氣、頓挫篤實的節奏，回溯內心，由弱聲重新起勢。三次“我飛跑”的復沓，經由聲音能量從積蓄到緩釋再到爆發的整體路徑，映射出作者構建的意境視象，由廣泛的、潦草的、整體的外化逐漸過渡到分寸的、精微的、具體的內化。

而后面三句拓展開來的不同階段的“飛跑”也定然是作者情緒節奏的層層遞進，這里強調用聲音氣勢寫意，表達時弱化在某個字或詞上的聲音塑造，將每句話看成一個基本單位，聲音指向迅捷、集中，意念上三個句段時值由點至線到面，響度由強至更強最終極強，空間由近及深，逐層推遠。另外，可以挑選諸如“神經”等行文體現變化的詞語，稍稍作時值的拉伸，以一點舒緩調和整句的緊張，實現張弛平衡。在最后一句的處理上，為保證聲音美感且不失氣勢進一步的推升，可以在“腦筋上”這三個字后做聲音的懸停，同時補氣，最終將“飛跑”二字高擲遠拋，完成情感的爆發。

3.結構銜接演播

基于這意義對稱的表現形式，需要關注句與句間、段與段間的銜接。標點符號是直接作用于文字語言的，而將其轉化為有聲語言時，標點只能是參考，而絕非構建語流的直接遵循。落實到自由體詩中，雖然有的部分僅兩三個字就單獨成行，但絕不能因此就將其簡單構建成語流，演播時要上下聯系、前后貫通。如從“我燃燒”到“我如烈火一樣地燃燒”，從字面上看，這兩句話明顯分屬上下兩個階段，但在實際內容上他們共屬一個層析，后者是比稱著前者的拓寫。所以在演播這里時，“我燃燒”后語味不能停，心緒不能斷線。“我如何燃燒呢？我怎樣燃燒呢？我還狂叫么？我還飛跑么？我又怎樣地狂叫、飛跑呢？”一連串的設問在內心積極生發出來，而此時泛起的進一步表露情緒、思緒的欲望，便附著在后面一句之上，外顯成聲音。

再例如，從“我如電氣一樣地飛跑”到三個“我飛跑”間的銜接。此時，字面上反復出現了大量、密集的“飛跑”，如何銜接才能使演播顯得層次工整、鮮明、流暢，不至于因相同語音的高頻反復而聒噪又乏味？同樣是“內在旋律”，情感節奏的把控。在“電氣一樣地”后面，霎時阻斷一下聲音，在“飛跑”兩字的字音叼咬上，強調字頭部分聲母成阻、持阻、除阻過程，渲染語音爆破性發出的能量，語氣深沉，下啟圍繞著“飛跑”展開的更激越、深刻的內容表達。“是的，我要飛跑；看呀，我在飛跑；來吧，我們一起飛跑。”“電氣一樣地飛跑”所開啟的，便是如此內在激涌的過程，在演播時，僅需把多余的聲音掩棄掉，保留其間的動勢，外化出關鍵詞語的聲音，即為三組“我飛跑”的有情感節奏串聯的演播效果。

（二）《吹號者》中的演播權重與統一

1.句分協調演播

基于前半部分的四句話，需要在藝術語言演播的過程中除了清晰地表達內容，漸進酣暢地渲染感情，更要有意地去設計聲音節奏，以凸顯自由體詩的獨特美感。在每句話的表達中，清晰、嚴格地把握住“在怎么樣的什么里”這一基礎句型，形容的部分抱團，被形容的主體部分抱團，其他部分不拖、不拽、不遲緩，此外，句中的“的”字為躍動的附點，只做口腔動作不發聲，不把這個字音吃掉，也不能讓其在語流中笨重落地。

在句與句間的表達中，要有意塑造“一二一二”的對稱形式。例如，第一句中只有“震撼天地”這一組形容，結合詞義，要借用前面音節技法中講到的詞語中音節的拼合與滑動，字頭字尾相銜，每個音節字腹部分拉開立起，字音動程稍作延伸，以穩健、沉緩的節奏鋪陳其間。而第二句中有“決不回頭”“一致”這兩組形容，這其中的字音則以短、頓、緊、促的基本形態顆顆著力勁脆，投擲于語流中，猶如鼓點般密集敲擊。以此類推，這里的四句話便在一張一弛、一沉一促間復沓回環開來。“一二一二”的節奏推進，亦如實際中訓練有素的軍隊，在行進時嘹亮、鏗鏘的呼號。

基于后半部分的內容，“吹出了那短促的…沖鋒號。”在演播時不必基于每組詞句形容的功能，一組一個層次，逐詞逐句地遞進語勢和情緒，煩冗且拖沓，很容易身陷語句中難以自持，耗氣、耗聲、耗力、耗神。不妨將前面三組雙音節詞化為一句，后面一組短語化為一句，以兩組“上山類”語勢疊加攀升，流動貫通、干凈利落地渲染最終噴薄浩蕩的聲音氣勢。

2．主體統一演播

基于“一面奔跑”“一面吹響沖鋒號”這個大的對稱結構，從全詩出發，“吹號”才是真正的核心，從內容主題上，“奔跑”是對其狀態的渲染。由此，后半部分較前半部分實則是整首詩的推進與升華，勢要更強、情要更盛，切不能因表面上篇幅的比例顛倒了其“內在旋律”的邏輯。

一方面，可以在對稱結構顯現，兩個主體動作轉換的兩個“一面”處下功夫。“一面奔跑”演播時，借由最后兩個字“b”“p”聲母的除阻力，由口腔氣息深入胸腔氣息，強推氣流，聲音驟歇，接著向膈肌位置快吸蓄氣，后一句的“一面”借由深長氣息的推流，中低音域，胸腔共鳴為主起勢，沉緩、穩健推起語流，好似新的大幕正在開啟。另一方面，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越是精簡的文段，越是以明快、靈巧、緊促的方式運氣行聲，從“短促的、急迫的、激昂的”到“在死亡之前決不中止的”這兩個層次間，雖然整體時值占比狹短，但是在語調、音高上以強氣息支撐，強響度推送做跨越式抬升，而不是漸進式推升的處理。在整體聲音形象上，以夸張的音域躍進、高亢宏大的聲音強度表現極致的張力，給人以震撼心魄之感。由此，前面“奔跑”的部分既為后面的“吹號”造了勢，后面的內容也沒有被前面的篇幅所湮沒，反而順勢躍上，“號聲”嘹亮。

三、結束語

通過引人“意義對稱”與“內在旋律”等自由體詩形式特征相關的概念，為演播類課程實踐教學提供了豐富的藝術資源與創作空間。可以使學生在把握自由體詩歌自然流暢的口語狀態這一整體風貌的同時，明確詩中那些對稱的結構不僅是情感節奏的重要體現，也是自由體詩獨特藝術美感的重要體現。通過實踐教學，有效提升學生的演播能力與審美素養。未來教學中，應進一步加強對自由體詩的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推動演播類課程實踐教學的創新發展。

參考文獻：

[1]朱光潛.詩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胡軼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