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出自己的花朵

好吧，故事還是從一盞燈說起吧。

一盞燈？對，一盞燈，夏夜的燈，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白小露首先看見，輕聲問林芽兒：“誰啊，不會是外星人吧？”

白小露愛聽外星人故事，滿腦子都是飛碟啊、黑洞啊。

林芽兒不，她很實在。

因為她是一棵小草，不像白小露，是一顆露珠。

她經常對白小露說：“露子，別想一些不著邊的事，得看著腳下的土地。”這話很深奧，林芽兒自己說不出，不過在林老爸那兒耳濡目染，她聽會了。

還有一句更高深：“每一棵草，都有一朵花兒。

每當說這話時，白小露都會問：“你有花兒嗎？”

林芽兒不說話了。

白小露的話讓林芽兒不高興，林芽兒不高興，就不說話。不過，這會兒她很高興，想和白小露說話，只要不談宇宙大戰，不談外星人就行。

至于那盞燈，她也看見了。

她想：誰啊，整夜提著燈四處跑，不累啊？

白小露說：“是啊，也耗電啊！

第一次，她們意見高度一致。

那盞燈是小螢火蟲螢美美的。

可是，螢火蟲是成群的，從不一只獨飛啊！

所以，白小露和林芽兒沒認出。但螢美美卻認為，自己舉著燈飛著，她們竟不認識自己，不應該，于是就說：“姐近視吧？俺螢美美啊！”

白小露搖頭，林芽兒也搖頭，表示不認識。

螢美美很受傷，她想了想，顯擺說：“你們能發光嗎？ ”

林芽兒搖頭，不過，她馬上補充一句：“我能開花，我老爸說，每一棵草都有一朵花兒。”

螢美美問：“花兒呢？ ，林芽兒說：“會…開的。

螢美美不屑道：“不是沒開嗎？ ）

林芽兒不說話了。

白小露不甘落后道：“我能發光。”確實的，月光灑下來，一絲絲亮光照在白小露身上，反射出亮亮的光。螢美美道：“靠月光反光，不算本領。”

白小露也不說話了。

她們覺得，螢美美太驕傲了，不就是發光嗎？你能開花嗎？能變成云朵嗎？林芽兒和白小露默默想。

當然，小矛盾總會過去，林芽兒、白小露和螢美美成了朋友。首先打招呼的是林芽兒：“螢美美，你不累嗎？”

螢美美說：“你試試提一盞燈到處跑就知道了。”

林芽兒想：我沒燈，也用不著跑啊。不過，從螢美美的話中，她聽出螢美美很累，說：“你就歇一下吧。沒合適地方的話，就歇在我肩上吧！”

螢美美確實累了，旋了一圈，停在林芽幾肩上，也就是葉芽上，燈光也暗淡了。她說，自己一旦累了，氣力用盡，燈就不亮了。

“謝謝啊！”她輕聲說。

林芽兒笑一下。

然后，白小露說話了：“螢美美，你渴嗎？”

‘嗯。”這次，螢美美很友好。

于是，白小露就送給螢美美一點兒水。螢美美喝了，歇一會兒，燈又亮了。

也因此，她們成了更好的朋友。

好朋友每夜要聚聚，談談心。林芽兒提議，談心不能談外星人，不能談宇宙帝國。

白小露不滿了：“不談這些談什么啊？談名言、格言，我可受不了！ 7

螢美美忙笑著問：“你們想知道我有什么心事嗎？”

林芽兒和白小露說：“你有心事？ ）

螢美美說，老爸老媽一直說她沒理想，可理想是什么啊？于是，她有了心事，夜夜打著燈到處找。

白小露問：“找到了嗎？

林芽兒嘆口氣：“當然沒有啦！

白小露不滿道：“你咋知道啊？

林芽兒告訴她，自己老爸說，表情是心靈的窗戶，看螢美美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情緒不好，一定是沒找到答案。白小露看著螢美美，螢美美輕輕點頭。

白小露不說話了。她覺得，有些名言還真是那么回事！

林芽兒的名言很多，但這些在遭遇危險的時候沒絲毫幫助。她遭遇危險，是在一個漆黑的夜晚。

后半夜，天更黑了，一切都靜悄悄的。這時，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咕嘟 ”

白小露首先醒了，仔細聽聽，什么聲音也沒有。

就在她瞇眼準備繼續睡時，咕嘟咕嘟聲又響起來。她嚇了一跳，心想：別是蒙面盜賊來了。可是，四周什么也沒有。她感到很熱，不過隨即她感到不是自己熱，是林芽兒在發熱。

白小露緊挨著林芽兒，熱就傳給了她。

接著，林芽兒身子一抖，呢喃道：“別………別殺我！”

白小露嚇壞了。這時，螢美美也醒了，聽到林芽兒的吃語，忙搖著林芽兒道：“小芽子，醒醒，你做噩夢了。”

林芽兒慢慢睜開眼，一臉青灰，喃喃道：“蒙面盜賊，快，打！

白小露安慰她：“別怕，你是做夢呢。

螢美美也勸：“是夢，沒盜賊。

可是林芽兒仍在發抖。她們互相望著，心想：這個林芽兒不會弱不禁風成這樣吧一個夢就嚇病了？

其實，林芽兒不是嚇壞了，是確實遭遇了盜賊。盜賊是一只蚜蟲。林芽兒曾對白小露說過，她們植物可堅強了。但是她還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雖堅強，也有天敵。天敵懂嗎？天然的敵人。”

白小露忙問：“你們有什么天敵？

林芽兒說：“蚜蟲！我的阿姨就是被蚜蟲咬死的，還有一個同伴也是。”說到這兒，林芽兒眼圈紅了。

白小露把這些當成了故事。

她哪兒想到，真有蚜蟲盯上了林芽兒，而且，是一只高智商蚜蟲。它選擇一個漆黑的夜里，悄悄來到這兒，將吸管插進林芽兒的身體，“咕嘟咕嘟”把林芽兒當成了美味的營養餐。

林芽兒慘叫著，一聲又一聲。這聲音風聽不見，夜聽不見，可螢美美與白小露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好朋友能心心相通。

螢美美急了，提著燈四處照著，細細搜查。

然后，她看見了那只蚜蟲。

那只蚜蟲通體青綠，如偽裝高超的大盜。

不過，螢美美的燈多亮啊。

螢美美大吃一驚，她回到白小露身邊，輕聲說：“有盜賊。

白小露一驚，險些叫出聲來。不過，她忍住了，悄聲問：“在哪兒？”

螢美美翅膀一展，亮度大了，白小露也看見了。“這個惡棍！”白小露忍不住大叫一聲撲了下去。

這只蚜蟲很得意，他想：誰會想到半夜會有蚜蟲作案？七星飄蟲不知道，草蛉也不知道，這些笨蛋，缺心眼兒。

這只蚜蟲名叫蚜大牙。

蚜大牙想：明天，林芽兒就只剩尸體了。自己到時可就出名了，誰不怕他蚜大牙啊？

突然，滴答一聲，蚜大牙還沒醒過神，白小露就撲了下來，一下落在他身上。蚜大牙渾身一冷，還沒來得及喊一聲“救命”，就被白小露給淹沒了。他的腿左蹬一下、右蹬一下，可是怎么也脫不開身，還一口一口嗆著水。

他喊：“饒命！我…再不敢了！

白小露聽了，心里有些發軟。

這時，林芽兒說話了：“對惡魔善良，就是一種罪惡。”怕白小露不信，虛弱的林芽兒補充說：“我老爸說的。”

白小露還是有些心軟，下不了手。

林芽兒急了，告訴她，自己的姨還有同伴，都遭了蚜大牙的毒手。白小露將信將疑，問：“真的嗎？”林芽兒說：“干真萬確。”

螢美美說：“算了，不用辯論了。

白小露覺得有必要辯論，林芽兒不是說過，“辯論才能出真理”嗎？螢美美告訴她，蚜大牙早不動了。真的，蚜大牙不動了，肚子圓鼓鼓的，停止了呼吸。白小露結結巴巴地說：“這……我不是有意的。”

螢美美拍拍她的肩，告訴她，蚜大牙是罪有應得，壞人受懲罰，好人才能受保護。

白小露睜大眼睛：“哇，螢美美，你也有名言啊！”

·04·

白小露救了林芽兒，非常得意，她說自己要有翅膀，像螢美美那樣能飛就好了，就能四處行俠仗義，拯救像林芽兒那樣的弱者。

林芽兒聽了很不高興，自己那天只是遇見了天敵，怎么就成了弱者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長得高大一些，讓白小露看看，自己并不弱小。于是，她默默使勁，向下扎根。她說：“我老爸說過，每一棵草都能開花，她一定要開花，開很好看的花兒。”

螢美美聽了，問道：“真的嗎，我一定要看看！ ”

白小露說：“不見得吧？

林芽兒說：“一定的，我老爸可是有學問的，能說錯嗎？”林芽兒恢復了健康，聲音清脆多了。

她長出幾片葉子，牛眼睛一樣。

她抽出兩根穗，蝸牛觸角一樣。

白小露愣了一下，輕聲問：“小芽子，你……老爸不會是蝸牛吧？”話沒說完，林芽兒哭了，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長這么丑。

如果沒有后來的事，林芽兒真會懷疑老爸的名言。當然，如果沒有后來的事，白小露和螢美美也不會將林芽兒看成女俠。

那是一個黃昏。

一條蛇在草叢中悄無聲息地游蕩著。一時，四野靜下來。一個叫韋圓豆的男孩兒并不知道這些，他從水邊過來，后邊跟著他爸。韋圓豆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歌：“我去上學校，花兒對我笑……”忽然，他“哇呀”大叫一聲。

林芽兒心里一驚。

白小露心里一驚。

剛飛來的螢美美也心里一驚。

她們知道，韋圓豆被蛇咬了。是有毒的竹葉青。

韋爸爸也看見了。韋圓豆說：“爸，我手麻木了。”韋爸爸四處張望著。螢美美想：他在找什么，我可以照明啊。白小露想：是不是要水，我有啊。韋爸爸的眼睛看見了林芽兒，驚叫道：“一支箭，我兒子有救了！”

他撲到林芽兒身邊，將林芽兒的葉子摘下，幾口嚼爛，貼在韋圓豆的傷口處。

這個過程很快！

白小露和螢美美沒反應過來，林芽兒葉子被摘，受傷后甚至沒來得及驚呼一聲。她們都有些傻眼，不知道什么是“一支箭”，不知韋爸爸為什么如此驚喜，不知他為什么要摘林芽兒的葉片。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韋圓豆烏青腫脹的腿慢慢消腫了。

他不喊痛了。

他問：“什么是一支箭啊，爸？”

韋爸爸指著林芽兒解釋：“這種植物就叫一支箭，專門治蛇毒的，如果不是它，你就危險了。”

韋圓豆輕聲道：“可一支箭沒葉子了。

韋爸爸說：“過一段時間，葉子還會長出來的。”韋爸爸輕輕撫一下林芽兒，自言自語道，“一株不開花的草，卻能救人命！”

韋圓豆和他爸走了。

白小露喊：“一支箭，林芽兒，俠女啊！

螢美美說，林芽兒成了英雄了，太讓她羨慕了。白小露說，自己和螢美美拯救過英雄，也是英雄。自己一定要陪在林芽兒身邊，因為她負傷了，需要自己照顧。照顧英雄，是自己的本分。

可是最終，白小露不得不離開林芽兒。是林芽兒逼她走的。天很熱，四處干旱，山上樹葉都枯了。林芽兒說：“露子，去拯救別的草吧！”

白小露不干，林芽兒負傷了，自己怎么能離開？

林芽兒說，自己就快痊愈了。

確實，林芽兒的葉子已經長出，比過去更青綠。林芽兒說：“你不是說要當英雄嗎？去吧！我在水邊，不干渴。”

白小露望望林芽兒，又望望田里干枯的禾苗，化為一朵云走了，她遠遠地喊：“替我向螢美美說再見。”

林芽兒點著頭。

白小露飛上高空，和所有云聚在一起。一場雨下來，白亮亮的。天地間的暑氣退去，干旱消失，草兒、花兒和禾苗一片青綠。

螢美美再來時，不見了白小露。林芽幾告訴她，白小露化成了一滴雨，滋潤了大地。螢美美眼圈紅了，她舍不得白小露。

白小露雖然多嘴，可心多干凈啊！

林芽兒一笑說：“明年這時，白小露又會回來的，她說到時再見呢！”螢美美點頭，到時，她一定要讓白小露談談自己的傳奇，那一定會很有趣。過了一會兒，林芽兒輕輕說：“螢美美，我也要對你說再見了。”

螢美美一驚，問：“你也要化為雨滴嗎？ ”

林芽兒搖著頭，告訴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真名叫“一支箭”，是一味中藥，要進藥房了。她說：“螢美美，如果有一天你來這兒不見了我，別難受，那是因為我進了藥房。明年這時，我們三個在這兒相見好嗎？”

螢美美戀戀不舍，可仍點點頭。

第二天晚上她再來時，果然不見了林芽兒。

她知道林芽兒去了哪兒，可心中仍依依不舍，飛了幾圈才悄悄離開，無精打采地飛回家。老爸聽了林芽兒和白小露的故事，沉思道：“林芽兒的老爸說得對，每一個生命都會開一朵美麗的花兒。

螢美美說：“她們沒開花。”

老爸說：“她們的貢獻，就是她們開出的花朵啊。”

螢美美很沮喪，自己也是生命，怎么沒開“花朵”？老爸笑著告訴她，開過了，她早已開過了。螢美美很疑惑，自己做了什么貢獻？老爸說：“你提著一盞燈，給花兒照過明，給草兒照過明，還給彈琴的蟋蟀照過明，這就是你的貢獻。”

螢美美想想，笑了。

是的，自己每夜出去，照過多少花兒草兒蟲兒，為她們驅除了孤獨和黑暗啊。她想，下次和林芽兒、白小露見面，一定要談談自己的快樂。

她急切盼望著再次見面的時間。

一年過去，她提著一盞燈，急匆匆趕到河岸邊，大聲喊道：“林芽兒！”草叢中響起一片回聲：“哎！”她低頭一看，一棵又一棵“一支箭”生長著，哪一棵是林芽兒啊？她想，找到白小露，也就找到了林芽兒，于是又喊一聲：“白小露！”草叢中，又是一片清亮的回聲：“在這兒呢！”

她低頭一看，是一片清亮的露珠。

其中，她聽到兩聲最清亮的笑聲。她立刻知道是誰在笑，提著燈匆忙趕過去，在河沿邊，終于看到了她的朋友：林芽兒、白小露。

她們在對著她笑。

（本文獲得2024年《東方少年》年度重點作品扶持項目童話組優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