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到成都,在杜甫草堂,見到盆栽的地栽的各樣的蘭草。
素淡,清雅,的確有君子之風。
女婿特地提醒我,在室外的長廊,白天都會開燈,目的是要人們欣賞四壁的蘭草時,不要忽視了蘭草在粉壁上投下的優雅的影子。
女婿是搞美術的,他對美有一種天生的敏感。
的確,蘭草在粉壁上的影子,比花盆里的蘭草還要清秀脫俗。
杜甫草堂專辟一室陳列蘭草,墻上全是古人畫蘭詠蘭的真跡摹本,實在是用心良苦。
看到鄭板橋畫的蘭草。有意思的是,鄭板橋每畫完芝蘭,總會在后面添上一叢荊棘。
他有一幅《荊棘叢蘭石圖》,畫幅邊上一大段題跋,是這樣解釋他作畫動機的:“滿幅皆君子,其后以荊棘終之,何也?蓋君子能容納小人,無小人亦不能成君子,故棘中之蘭,其花更碩茂也。”
這段話,實在耐人琢磨。
近兩年,中外名著讀了不少。我發現一個有意思的地方,一部小說,要是里面沒有一兩個壞人,小說肯定不大精彩。而且,小說的精彩程度,和壞人作惡的程度,是成正比的。惡勢力越強大,良善的力量(無論結局是喜是悲)凸顯得越是深刻,小說也越精彩。這就是悲劇的力量。魯迅先生的小說《祝福》,之所以那樣震撼人心,不就是因為,小說里除祥林嫂外,基本上看不到通常意義上的好人嗎?這不正是鄭板橋所言:“無小人亦不能成君子。”
這個道理,老子早就說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美和善,只有在丑和惡的映襯下,才得到彰顯。消滅假丑惡,是人生理想;包容假丑惡,是現實選擇。
因為荊棘的存在,人們更能品味到蘭草的清香脫俗。因為小人的存在,人們更能感受到君子雍容的氣度。
鄭板橋蘭草畫的題畫詩寫道:“不容荊棘不成蘭,外道天魔冷眼看。”這真是悟語。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句話通常帶貶義。但換一個角度,天生一物,必有一物之用。
說到底,人有一顆慈善之心,就有了包容。
鄭板橋說:“棘中之蘭,其花更碩茂也。”人能包容看起來丑惡的東西,也是可能成就你的。蘭花有了荊棘的保護,就不會被人踐踏,被野獸啃食,自然長得碩茂了。所以,雖說“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反是”,但是,一個君子,對小人有一份包容,那么,小人成就君子的美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就這個意義而言,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就有了片面的真理。古人談進諫,反對直諫,追求婉諫,就是要給小人留點面子,讓他幡然悔悟。
古人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所以老子講“和光同塵”。“和光同塵”不是和稀泥,更不是同流合污,而是用一份最大的耐心和包容,把小人引向正道。這就好比,一株蘭草的高潔,也可以讓邊上的荊棘,受到感化,從而擁有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多好。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