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體驗”博主的一天

“老人打你的時候，你就順著他的手走，擋或者抓住都容易傷害到老人……”8月末，一個周六的下午，隨著老人們午休結束，成都郫都港區醫養中心逐漸熱鬧起來，護工李阿姨開始了下午的工作。不過，今天她帶上了一名“一日學徒”，抖音博主“小徐霞客”徐鋮崚。李阿姨一邊熟練地喂老人吃飯，一邊仔細叮囑徐鋮崚如何照顧老人，以及一些特別的注意事項。

徐鋮崚今年27歲，去年開始做“小徐霞客”這個短視頻賬號前，他參與運營過一個500多萬粉絲的旅游類型賬號和一個近千萬粉絲的音樂類型賬號，“我本身有做自媒體的經驗，也想體驗各種職業，所以自己開始做賬號時便選擇了‘職業體驗’這條賽道。今天便是體驗‘臨終關懷’工作的一天。”

從2024年7月31日發布第一條“入職烈士陵園”的視頻走紅至今，徐鋮崚已體驗了包括汶川特大地震遺址講解員、公益性“慢火車”乘務員、文物修復師等十余種職業，而這一天，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陪同徐鋮崚一起體驗了“臨終關懷”工作，以及他作為自媒體博主的一天。

打動自己，才能打動別人

一臺大疆手持相機、一部手機，有時加上輕便款的三腳架，這通常是徐鋮崚拍攝時的全部設備。設備簡單、小巧，對被拍攝者來說相對沒什么負擔。“我通常是一個人拍攝，需要架機器，我自己入鏡時，拍攝難度就會比較大，所以未來我還是會慢慢組建團隊，至少攝影是需要的。”此次因為拍攝地點就在成都，他邀請了兩位同專業的朋友協助，她們用各自的手機進行雙機位拍攝，可以囊括多種景別。

“我們需要拍攝我工作的鏡頭、老人的鏡頭，以及愿意出鏡的子女的鏡頭……”準備工作完成，一到醫院，徐鋮崚便開始和醫院負責人云蕓溝通起來。云蕓帶著徐鋮崚在醫院走了一圈，簡單介紹了相關情況，徐鋮崚則已手持大疆，開始了自己的拍攝。此時，他并沒有過多關注手中的設備，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講解以及老人身上。開始跟隨李阿姨體驗后，他換上了護工的衣服，放下了攝影設備，沉浸其中。

李阿姨帶著徐鋮崚照顧的第一位老人已經失智，常年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幫助。由于子女并不愿意讓她插“鼻管”，李阿姨需要每天給老人喂飯，“她只有我能照顧，因為她不認識人，也不想吃飯，就會打你。每天做好了飯，要用破壁機打碎成流食分開喂很多次。我只能不斷摸索應對每個老人的不同方法。”李阿姨細細講解后，將碗遞給徐鋮崚，但他很難將飯喂進老人嘴中，李阿姨便讓他協助給老人翻身。“白天就是日常看護，夜間也需要定時起來幫一些老人翻身。”將這個病房的老人們照顧妥當之后，李阿姨又很快帶著他前往另一個病房……

照顧了幾個病房的老人后，暫時結束工作，徐鋮崚在醫院走廊休息處坐下，情緒有些低落，不過，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體驗時感到難過。“每一次體驗都比較沉浸，這種情緒在后期寫文案時也會投入進去，拍出來的片子情緒倒是更飽滿了。所有的視頻你都得先打動自己，才能打動別人。”比如在汶川特大地震遺址，他太難過，背對著鏡頭流下了眼淚。還有他體驗的第一個職業，在都江堰烈士陵園做工作人員，那個選題本身就是他有感而發選定的。

“我在都江堰旅游時發現了那個烈士陵園，明明位于景區，前來參拜、祭祀的人卻很少，我在那里做義工待了一周，來的人一只手都能數過來。”徐鋮崚便向門衛阿姨和大叔咨詢能否幫忙做些事情，“他們說完全可以，你能來幫忙就很開心了。之后，周末有空我就會過去看看。但當時也沒想著記錄，只是單純做事，后面開始著手做自媒體，我就想，或許能讓更多人知道這個地方。即使大家不能來，通過我的視頻看到這些烈士的名字，也是一種緬懷。”懷著這樣的初衷，徐鋮崚將每位烈士的墓碑都擦得干干凈凈，并拍攝下墓碑，貼在了視頻末尾。

在他預料之內，第一個視頻就火了。“我大學是學導演專業的，沒畢業時我就開始拍紀錄片了，對拍攝等方面都比較在行，但紀錄片收入實在太低，我完全無法養活自己，就開始做自媒體了。”徐鋮崚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感覺自己在創作方面還算有天賦，我也想一直創作下去。”

做自己真正感興趣、有意義的選題

徐鋮崚2018年開始做自媒體賬號，2019年底和其他人一起做的旅游類賬號粉絲數量五百多萬。“旅游賬號一開始做的是出國游，我們去了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等各種小眾國家，效果很好，一條視頻一旦爆火就一直有流量，也能接一些廣告。”他感慨當時是自媒體井噴期，“我見證過一些賬號一夜爆火，漲粉百萬，現在很難了。”

2024年，徐鋮崚決定做一個獨屬自己的賬號，綜合思考后，他選擇了“職業體驗”這條“賽道”，“我給自己取名‘小徐霞客’，是希望能像徐霞客一樣去很多很多地方，我對各類職業體驗很感興趣，這個賽道也能發揮我的一些優勢。”他最初的幾個視頻都是用當時很火的一個情境——“中彩票后，裸辭體驗100種人生”來引流，“畢竟還是需要流量，而且我確實也中了彩票，不過是2000塊錢。”

但重視流量之外，徐鋮崚也非常重視選題質量。“我每天都會高強度刷視頻，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刺激靈感的方式。我會發散思維，比如這次選擇‘臨終關懷’工作進行體驗，就是因為我看到了醫院和癌癥病人。我會想，那我能不能拍？我要拍什么？”擬定選題后，他會高強度搜索相關關鍵詞，“做了這么久自媒體，其實我知道哪些選題能火，盡管我秉持流量第一，是否感興趣第二，但我還是會盡力平衡流量與質量，我只會做自己真正感興趣、有意義的選題。”

定好選題，徐鋮崚通過各種渠道聯系拍攝機會，“主要是通過自己的親朋好友，或是抖音私信。有時也會尋求抖音官方運營的幫助，比如公益性‘慢火車’和我剛拍攝完成的貴州世界第一高橋項目，這些靠我自己是無法對接的。”與拍攝對象溝通好具體事宜后，他的拍攝時間一般在一到兩天。“一些職業可能會提前進行體驗，時間會長一些，有的也會前往多次，沒有定數。”

“我是低能量的人，前期聯系、準備、拍攝、剪輯等通常需要小半個月，然后我需要休息充能，所以通常是月更一到兩條已屬不錯。”徐鋮崚喜歡這樣的博主身份，他喜歡體驗各種類型的生活，“我已經聯系了內蒙古的一位‘馬背法官’，計劃之后陸續推出。”

“用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

之前，徐鋮崚也體驗了許多令他觸動頗深的職業。“我最感興趣的是公益性‘慢火車’。”徐鋮崚幾年前便坐過這類火車。如今，全國共有81對公益性“慢火車”，以不足百里的平均時速穿行于偏遠山區、革命老區和少數民族聚居地，逢站必停，最低票價僅1元，26年未漲價，年均運送旅客超1200萬人次。當時，徐鋮崚僅以旅行博主的身份將其記錄了下來。“自己做賬號，我就想能不能體驗一下列車乘務員呢？”

通過抖音官方的幫助，今年3月，徐鋮崚成功擔任了一日乘務員，登上穿行于四川大涼山腹地、已運營近60年的公益性“慢火車”5633次列車。“提前一天抵達火車站旁的職工宿舍，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5點多就起來了，摸著黑上了火車。”因為工作性質較為特殊，他這次的攝像是由鐵路職工，也是一位抖音創作者“嘟嘟婷”擔任的。

“上了火車，上交手機，列車組組長帶著執法記錄儀給職工們測試酒精后，職工們便開始做檢查車門、清潔列車等準備工作。”列車在崇山峻嶺間穿梭，每一站都有附近的百姓背著背簍、帶著雞鴨羊豬等牲畜上車。徐鋮崚負責下車守候、關門落鎖，“遇見負重的乘客，我們就搭把手。我的工作相對簡單，所以我穿行在車廂中，聽到了很多故事，了解到這次列車真的不負‘人民鐵路為人民’的口號。”他聽一名彝族百姓說自記事起，這趟火車就一直存在，全家生計都依托這趟火車。他看到車廂中正在學習的女孩，甚至還遇見一名慕名而來的日本游客，說這趟列車在外國社交媒體非常有名。“我的很多鏡頭全靠抓拍，能不能拍到全憑運氣。而這些瞬間，都非常動人。”

另一份在云南省宣威市普立鄉官寨村完全小學支教的職業，也是他通過抖音官方聯系到當地尼珠河大峽谷景區，從而成功進行的體驗。在這個景區內，有一座戶外觀光電梯“青云梯”，在400米的懸崖上依崖而建，高268米，是世界第一梯，也是當地孩子們的上學路。“我作為支教老師，陪學生回去過。有家長告訴我，以前孩子上學從峽谷爬懸崖上去要3個多小時，現在僅需半小時，如果坐景區擺渡車就更快，家長已經無需再操心孩子們的上學路。”

除了這些，他還前往彝族、羌族地區體驗了最純正的當地生活，去西南交通大學已停止招生的峨眉校區當保安，還當過短劇演員，在貴州世界第一高橋上鋪過磚頭、刷過瀝青……“我想像徐霞客一樣，用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徐鋮崚說。（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