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天空（組詩）

鼓浪嶼

椰樹光滑的軀干留住了隔壁省的問候

上層的綠葉披著陽光，小部分的陰影

漏到下一層的綠葉上。因為陽光，我看到

陰影。一到夜晚，月光和燈光擠在一起

不分強弱，共同照耀

月光和海水，巨大的涼被

蓋著兩個省的胸膛

吹過樹洞和天空的涼風吹過領事館

餐桌上的海螺聞風喪膽，醉酒的人

聞風起舞。老當鋪里坐著的新人，像

一部書寫舊事的暢銷書，腰封上

寫滿奪魂的推薦語

布滿茶香的巷子里，圍坐著舊人和新客

沙茶面和姜母鴨天天見面，無需問候

一碗和湯，飄著幾粒蔥花，像海上的船只

幾近熱點，取巧著胃口

地上

所有的都在戀愛

有的用身體

有的不用身體

所有的都在不停地制造歡喜和悲愁

四處都是歡喜和悲愁

構成了全部

我的夜

我已被忘記很久

我已被浪費很久

一首詩干凈得像瓷

易碎得像瓷，今夜的燈光

很容易就破碎

身體松松垮垮

夢中的人夜夜暴動

這個夜

明明白白

在提前，在閃耀

也在延續，一環一環打著死結

詞語

幾個低眉順眼的詞語關閉了道路

這些我的詞語，我是它們的擔保人

或者說它們經歷過收養，放棄，流落，替代

我發現，單個的詞語是有暴力傾向的

數場暴動糾結在一起，它們又是那么安靜

安排妥當，它們卻一無所知

這時，我開始無比落寞

內心里，我原來儲藏著一排排暴動的美德

失語者

他摸出平坦的喉嚨

別人在替他交代那些熱鬧的事情

蝴蝶死于靜美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已失去到險峰的力氣

螞蟻假裝迷路

讓別人跟著

月光被漏掉

指縫夾著時代

煙被霧替代

有時恐懼并非來自外部

而是來自經驗

來自大面積的聰明

平衡被放大

影子互相交換

懷疑和絕望打了個平手

摸出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

和其他事物一起混

這樣可以保持長久的警惕

某一時段的生活

在一首詩中

我減掉很多詞語

就剩下我和黑夜的骨頭

兩堆骨頭

把一首詩硬撐下去

像極了某一時段的生活

一首詩歌的進程

深夜，一只貓

在我的書桌上走來走去

它是希望我把它寫進一首詩里

還是擔憂我把它寫進一首詩里？

后來，我用詞語把它寫到一個箱子里

再后來，我用另一個詞語把它放出來

明顯，它的身子矮了下來

像馱了沉重的東西

走失的貓

我的悲傷是不會貓語

不會向其他貓打聽你的信息

我的恐懼是你忽然回來

我的愛還沒有付諸實現——

我理解的愛，是一個尋找的過程

可以不漫長，但得曲折

那天是我冷落了你

我抱另一只貓在懷里

它是你的兒子啊

家道中落不可怕

可怕的是心窮

可怕的是你在別處安了家

然后又回來

依然表現出親昵的樣子

新的認識論

我把一棵樹摟在懷里

彌留之際

如果是一個朋友的彌留之際呢？

我抱朋友的那一刻

多少過去擁入我懷中

我抱樹的那一刻

抱著已知的未來

比如烈火、床、椅子、茶幾

我知道，偶爾也會聽到椅子發出的聲音

鳥兒求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