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孩（組詩）

垂釣記

羅非魚鰓里的復調溫柔，天空已經掉進了它的嘴唇

孩子潛藏其上，做著無邊的游戲

它們在自己的命運中吹起泡泡

安撫一個脆弱的邏輯：

另一個發育遲緩的受精卵被同類舉過頭頂

隨時被吞食

面對魚鉤，面對更多未知物

邊緣的試探組成了特德·休斯的柵欄

他曾說，你將從自己的饑餓中出走

而岸上垂釣的孩子在長大

花朵之心豢養著腐殖土

羅非魚正帶著短遺囑跳躍著擁抱孩子

兩個男孩

兩個男孩背著書包，坐在門前

用手指了指呼嘯而過的飛機

另一只手伸向伙伴的餅干、薯條或話梅

紫色或藍色的包裝袋

這樣無用的畫面帶走我的時間

它們經過我，穿梭于巷弄

飛機降落跑道

美麗的探照燈打在草皮

在這個星球上孩子碰上孩子

他們坐上一會

指著一生中只發生過一次的事

雨中公交

雨中，茶棕色的公交車推著風和雨粒

雨刮器是他的修辭

司機又一次按下了它

他建立了自身的空曠和具象

肖似馬駒蜷伏著伸出小舌舔曠野的草

肖似沉默的堅果被松鼠舉過頭頂，面對月亮和生活的原色

他們啟動一個小馬達

從一個目的地到另一個目的地

撤出模糊，撤出欲望，撤出體內慵懶的貓

一天那么平常

紅色的座椅旁

一根扁擔上極簡的路和夢

要短暫地陪碌碌之人打一個盹兒

他們是穿梭于城市的遺忘

如果一天之內有幸坐上同一輛K13路公交

彼此都會很幸福

這就像

一聲蟬鳴美好地探入萬物的耳蝸里

希臘的銀色輝光照到冷杉和駝隊

致漢斯·婁岱森

自然下垂，順應了一些陽光

順應了一些自然法則

蜜蜂的小蠻腰落在故鄉

空氣中有愛的味道

多美好，我在葡萄籽的意象里

想起阿姆斯特丹

幾百頭荷蘭母牛抬頭看你

順著萊茵河，眼睛里泠泠的浪花拍你

我們感知到我們是水的孩子

我們感知到活著的一瞬

親愛的漢斯·婁岱森

萬物有它的秩序

萬物有它清新的棺槨

有一顆葡萄籽愿意滑落

請相信我，這個間隙是

你最后一次離開了阿姆斯特丹

生存之美

那只美麗的蝸牛穿著卡布奇諾色的上衣

推開一片落葉，生存的定義

猶如那些障礙物被細微地推開

它摸起來具體，凹陷

循環地剖析出一個命運的裂隙

它還是要往前走

工業磨損著愛和美

我自然地想到特朗斯特羅姆的落日

像只狐貍徒步

點燃荒草的瞬息

它們丟掉了馬匹的身體，無限緩慢而孤獨

但在樹上偽裝的變色龍絕對是個異類

它學會了靜候，伸長舌頭，閉眼

讓雨淋到世界的局部

和透明的生存之美

在曠野

背對牛角騎著，水牛甩動尾巴輕拍我

它移動，我和它分看一個

世界。我在它的影子里吃草、反芻

藍色的拖拉機引擎蓋下

萬物的私語如琥珀

時光落到具體的人和事：

拖拉機玻璃濺了一層春泥

一個幽黑的刮雨器外

父親吐出的香煙圈

暈開在曠野上空

那是父親虛度的一生

記住

記住在棺材里的一天

雷電閃在你閉著的眼瞼

你將沉入它們的條紋里

回憶是一個鑲著落日的鉛塊

你已乘著木質腐敗的氣味和悖論躍回短途的人間

哦，親人、陌生者、小偷

他們又一遍疾速地參與你的生活

你來不及恨或愛他們

那么多人的死亡的日子挨得那么近

記住在棺材里的一天

彼此都會變得柔和，你成為土中遠遠的觀看者

會有超過二分之一你愛的人來看你

記住在棺材里的一天

母親生下你

并不是讓你著急地去見她

撫摸更多天空中的人

如果有一天

有一群螞蟻在看了你一眼后帶走你墓前的東西

你不要不理解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