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惲代英是黨內著名的理論家。作為早期用“筆”來尋求中國革命道路的“覺醒者”和革命家,他的筆端充滿了厚重的思考和理論探索,短短36年時間里寫下300多萬字的文章和著作。他的文章不僅探索了救國救亡的方法路徑,而且深入思考了中國社會和革命性質、動力、對象以及統一戰線、武裝斗爭等中國革命基本問題。他的文章涵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教育等諸多領域,包含豐富的哲學思想、政治思想,有較完備的理論體系。有學者稱“他(惲代英)的理論成果和陳獨秀、李大釗、瞿秋白、鄧中夏、毛澤東、蔡和森等的理論著述一起,成為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體系的重要元素”。
惲代英少年聰穎,13歲以甲等一名的成績畢業于武昌北路高等小學堂,15歲就開始寫作投稿,18歲考入武昌中華大學預科。19歲在《東方雜志》發表首篇論文《義務論》,被稱為“為投稿之一新紀元”。22歲時,投稿《新青年》并得到主編陳獨秀回信稱贊。大學四年,惲代英發表學術論文50多篇,文章充滿志向和才氣。他在日記中說:“吾為文皆不預布局面,見題即直抒已意。”
惲代英的外語也非常好。14歲,他在鄂西小鎮老河口郵局局長的輔導下自學英文,18歲基本掌握英文,后又開始自學日文與德文,被稱為“中共早期領導人中少有的懂得三種外語的人才”。早年,他曾通過大量翻譯國外文章,介紹新知識、傳播新思想。1917年翻譯的作品就有《戶外生活》《在潛意識記》《衛生之哺乳法》《兒童問題之研究》《論兒童讀書年齡之研究》《霉菌新論》等。他還翻譯過國外小說。在翻譯內容選擇上,他有自己的見解,“擇小說當如擇友。蓋閱小說時,無異以精神與書中人相接觸”,“良小說之價值至少與良友等”。后來他翻譯的《階級爭斗》一書,還成為最早影響毛澤東的三本經典馬克思主義著作之一。
惲代英細心地把自己發表文章的稿費數目都記在日記里:“(1917年)1月19日,接《婦女時報》潤券十三元一張。又潤資二元。又接新青年社保險信十元。”當時稿費標準也不低。翻譯小說稿費相對“獲利較微”,但也有“每千字一元”。當時一塊銀元的購買力可買20斤大米或10斤豬肉。那年惲代英所作論文《論女權》有6094字,稿費十三元。這十三元稿酬相當于普通工人的月收入,武漢工人月均收入也就十至十五元。1917年,惲代英曾有一個寫作的“理想”目標:“投稿生活每有理想,欲有三十元收入。”那年前9個月,他實掙稿酬92塊大洋。
大學期間,惲代英的家庭經濟狀況出現困難,從“平穩”轉向“拮據”。父親惲爵三曾在官府任職,后來“失業”,不得不以教私塾、當幕僚為生。大家庭人口多、收入不穩定,經濟壓力漸增。惲代英在校期間生活簡樸,常常要通過寫作、翻譯文章和擔任家庭教師來補貼家用。有一次,他得到去廬山旅行的機會。在日記中,他寫道:“吾此行……力從節儉做去,以力所能做到者為限,務以勞動代傷財。”這反映出惲代英既想“出外略增閱歷”,又必須“厲行節儉”的現實狀況。當年,中華大學校長給惲代英了一個負責主編《光華學報》的機會。惲代英向校長提出“惟必訂一合同,每月須付月薪。如每月至少二萬字,則二十五元;三萬字,則三十八元”,“此項月薪不容遲付”,還表明“吾不愿用其他方法生金錢關系”。在他看來,稿酬最為正當,而且也是他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
惲代英勤奮寫作,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賺取稿費。以“筆”救國、以“筆”探路,是他思想發展和理論思考的主線主脈。而辛苦得來的稿酬,他也不全都用于生活開銷。他不斷寫作、不斷翻譯,需要不斷閱讀和廣泛涉獵。買報買書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為了翻譯作品,還需要購買昂貴的西文原版書籍。為了購買外文書籍,他甚至想出“最省錢之辦法”:書籍訂購時,動員數位“志同道合”者一起向國外書局集中訂購,這樣不僅可“公攤”寄費,而且“所購書不合意者”還可以相互“轉售或借譯”;在書籍選擇上,提出“勿選人人所知之書,因雖易售,恐曾經人譯過”,“必須購數種,因未必恰購得合意書也”,“盡可取廉價之書。因書之好壞完全碰運氣”。當然,稿費之于惲代英,更大“用途”是要完成他的一些“理想”。惲代英20歲左右就建立起“平等思想”,主張家庭平等、男女平等、權利平等、教育平等、婚姻平等、財產平等。他認為“人類生而平等,初無所謂主仆,主仆之區別,乃野蠻時代之野蠻行為”;提出“立憲的家庭建設法”必須包括“人權之尊重、財產權之解決、女子之自立”,更提出“男子應尊重女子之人權及財權”,“男子應以其收入十分之二為女子財產”。稿費是他大學期間的主要“個人財產”,可能也是他踐行這一“思想”的重要基礎。此外,他還有一個建立“家庭圖書室”的夢想。夢想中的圖書室,不僅要逐漸配置圖書,而且要添設化學藥品、器械和博物標本,今后還要倡導“家庭娛樂”。然只有新收入的產生,才能拉近與“夢想”的距離。而惲代英這一時期更重要的“志向”是建立“自立自助、互助助人”的互助社,實現社會改良的親身嘗試與實踐。這些嘗試與實踐也需要一定的投入。
青年惲代英,想做的“事”很多,想推動的“理想與事業”很大。因而他對自己寫作的強度要求也大到驚人。1918年,他訂立的作息日程達15個小時。每天“七時十分,起,操。七時半至九時,德文。九時至十時,閱書。十時半至十一時,日文。十一時至十二時半,作文,日記。一時至三時,作文。三時至六時,社務,寫信,交際。七時至九點,作文。九點,日記。十點,操,睡”。每天作文時間達五個半小時。為了實現計劃,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怠懈。在日記中,他寫道:“連日起居失節,功課懈馳”,深感內疚,決定“自明日起,仍當恪遵課單,力求進步”。他還寫道:“鬧鐘為家庭中不可少之物”,“能于合當時間促人醒覺,免早醒不敢復睡,或過時不醒之弊”。
惲代英在黨內有很高的地位,但生活卻很簡樸,蕭楚女稱他為“當代墨子”。惲代英有一件灰布大衫,是他的“形象商標”。茅盾回憶說,這件樸素的衣服“已經成為他整個人格的一部分”。1950年5月,周恩來為《中國青年》雜志題詞,紀念惲代英犧牲十九周年,特別強調他“堅強意志、樸素作風”。而惲代英早年的寫作生活和稿酬安排,也處處透露著他一貫的生活態度和理想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