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語》自序

曾國藩的心腹幕僚、弟子趙烈文有一部《能靜居日記》，記錄了當時大量重要人物與著名歷史事件，內容關涉湘軍、太平軍以及清政府的諸多方面，尤其對曾國藩與清政府的矛盾，安慶、南京等城市被攻克后軍隊燒殺擄掠之暴行，以及李秀成被俘等事實記敘頗詳，是研究太平天國和晚清歷史的絕好材料。

《能靜居日記》還記錄了作者跟曾國藩的大量私下談話，內容不僅包羅萬象、完整翔實，而且兩人說話時的一顰一笑都活靈活現地記了下來。通過這些隨意性很強又內涵豐富的談話內容，不僅可以觀察和了解曾國藩的工作和生活，而且能夠窺探和感知其內心世界，認識和親近一個完整而真實的曾國藩。這也是了解曾國藩及其時代的絕好信息，其他任何材料包括曾國藩家書和日記都無法替代。

他倆具體聊了什么呢？因《能靜居日記》記錄的談話內容實在太廣泛、太豐富，斷難一一介紹，所以只能大致歸納為談國運，談時局，談吏治與民生，談工作，談選拔和使用人才，談官場交情，談同時代人物，談學問文章，談佛學論老莊悟人生，談往事聊家常，談趙烈文家事和前途，以及無話找話、相互調侃等十二個大類，然后擇其要者而言之。讀者諸君若想了解更多密談詳情，請參閱由筆者負責修訂，岳麓書社即將再版的《能靜居日記》，此不贅述。

本書引用的百段談話原文，有九十八段摘自岳麓書社2013年7月第1版《能靜居日記》（其他兩段分別摘自《曾國藩日記》和《莫友芝日記》），且集中出現在同治六年（1867）前后。此時，趙烈文已拜曾國藩為師，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只要一見面交談，就忘了等級身份，如朋友、同學、親戚和家人般，毫不掩飾，真情流露，本真自然，沒有半點做作和任何虛情假意。談話也沒有時間、場合和內容限制，無論是難熬的金陵盛夏之夜，還是繁忙的公牘飯后之余，有空就聊，人來即止，話長久聊，話短少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可以商量，可以探討，也可以調侃。談話內容更是豐富而有趣，讀過之后，如沐春風，如嚼橄欖，既心曠神怡，又口舌生津。

除了私下談話內容，《能靜居日記》和其他文獻資料還散布著趙烈文的大量“精妙言論”。將它們摘錄下來并加以翻譯點評，既可補充本書之不足，又能對曾國藩的主要談話對象趙烈文有更多了解，無疑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遺憾的是，一本書的容量十分有限，所以筆者不得不大量壓縮這方面的內容，最終只翻譯點評了十段言論。

本書結構按點評、原文、譯文的體例編排。為了保持談話原貌，原則上按原文逐字逐句翻譯，少數實在無法直譯的字詞語句，才根據原文意譯，甚至干脆原封不動保留下來。這不是筆者偷懶，而是學識所限。與其貽笑大方，不如誠實面對。因《能靜居日記》惜墨如金，用詞精練，為了方便讀者閱讀，也為了將事情敘述得更加清楚和連貫，筆者翻譯原文的時候，特意在少數地方補充了一些原來沒有的信息，并在譯文中用圓括號標識。

曾、趙兩人談話中涉及的人物，《能靜居日記》都用字號或官銜、謚號、籍貫等表述，絕少直呼其名，考慮到這些稱謂不為當今讀者所熟悉，所以翻譯時全部改為真名。至于趙烈文對曾國藩的稱呼，前后雖有不少變化，如大帥、中堂、相國、相侯、滌師等，但考慮到讀者一般不會弄混，所以翻譯時基本保留原有稱謂，這樣讀起來更顯得親切和自然。

筆者所寫點評，主要是介紹談話涉及的人和事，以及解釋名詞典故，交代人物關系等，但愿能對讀者更好地理解談話內容和深入了解談話背景有所幫助。如能引發讀者進一步思考，那就屬于意外收獲。至于點評中摻進了筆者的一些個人認識，表達了筆者的一些個人想法，提出了筆者的一些個人觀點，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并不強求認同。

由于篇幅關系，點評中的一些話題沒有放開寫，而是點到為止。為了彌補這一缺憾，筆者另以專文論述的方式，對其中幾個重要話題做了詳盡闡述和介紹。讀者朋友若有興趣，請參閱拙著《隱情：曾國藩的文字背后的故事》，該書也將由岳麓書社出版。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本書起筆于十年前，并在五年前已經完稿，所以從2013年版《能靜居日記》中摘錄的談話原文，難免存在一些差錯。為了彌補這一不足，筆者翻譯原文和寫作點評時，均對照臺灣學生書局1964年影印出版的《能靜居日記》手稿本（岳麓書社即以該稿本為底本標點整理），對原文做了認真校訂。其中有兩處錯誤比較明顯。一是“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趙烈文在手稿本中誤寫為“為九江言之也，不可戲也”。二是手稿本中趙烈文寫的“少微星”，由于涂改嚴重、字跡不清，岳麓書社初版《能靜居日記》誤為“紫微星”。兩處雖是一字之差，卻都讓人不得其解，不在點評或注釋中說明一下，讀者肯定會產生疑惑。其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錯誤，筆者便在引文中直接改正。當然，由于筆者學識有限，加之日記手寫文字如天書一樣難認，文中又多有內容調整和文字涂改，所以要將錯誤一一發現并改正，是非常艱難的，筆者只能說盡了心也用了力，盡量使引文差錯減少到最低程度而已。

書中引用的其他史料，筆者同樣對照原著一一校核過，并詳細注明了出處。來源于《能靜居日記》的內容也注明了原書頁碼，以方便讀者查對和編輯審稿。撰寫過程中還參考了許多專家學者的著述和大量文獻資料，實在無法一一注明，只能在此表示誠摯謝意。

（眭達明：《私語：曾國藩與心腹幕僚的100次密談》，岳麓書社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