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中雙關語的翻譯方法

《西游記》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在這部充滿奇幻色彩的作品中，雙關語作為一種獨特的語言現象，增添了文本的趣味性和文學性，深刻反映了明代社會的文化風貌和語言習慣。然而，雙關語的翻譯一直是文學翻譯中的一大挑戰，如何在保持原意的基礎上傳達其文化特色和語言韻味，成為譯者需要考慮的問題。余國藩和英國漢學家詹納爾兩位學者的英譯本，在國內外學術界享有盛譽。他們在翻譯過程中對雙關語的處理方法，不僅體現了翻譯方法的多樣性，也展現了他們對跨文化交流的深度思考。文章以余國藩和詹納爾的英譯本為例，系統分析《西游記》中雙關語的翻譯方法，探討這些方法如何影響雙關語的文化內涵與語言效果的傳達，以期為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英譯提供新的視角和思考。

一、雙關的概念及分類

雙關是修辭學中的修辭格之一，能夠提升文學作品的藝術表達效果。雙關是用了一個詞語，同時關顧著兩種不同事物的修辭方式[1]。雙關語就是指在某種特定的語境下，通過詞匯的多義性以及語音的相似性等，使用單一表述承載雙重含義。通常來說，一種語義是直接字面上的解釋，另一種語義則是深層含義，需要結合語境推理聯想，這種語義才是作者真正的表達重點。言此及彼，聲東擊西，即一語雙關的修辭手法2。這樣的修辭手法能夠含蓄地表達出人物的心理活動，語意深厚且表達中蘊含諷刺，增加了語言的豐富性和生動性。中英雙關語均可分為諧音雙關語和語義雙關語。諧音雙關語是符合“同音、音近、音似”條件的字或詞，語義雙關語是基于一詞多義現象而構成的[3。在文學創作中，雙關語的巧妙運用能加強文學作品的藝術表達力，賦予文本獨特的藝術魅力，營造語言的音韻美，增加文本的戲劇性和感染力。但由于中英兩種語言的差異，譯者在處理雙關語時也面臨著許多困難，譯者須在忠實傳達原文語義內容與保留修辭藝術效果之間尋求平衡，這種平衡的把握不僅要求譯者具備深厚的文化素養和創造性思維，更考驗譯者的語言功底。

二、《西游記》英譯本介紹

《西游記》的英譯歷程已跨越一個多世紀，其間產生了諸多節選本和編譯本。在這些譯本中，余國藩與詹納爾的全譯本以其內容的完整性廣為流傳，成為這部中國古典名著在英語世界傳播的重要載體。詹納爾譯本最初于1977年由北京外文出版社推出單行本，書中配有李士伋的插圖。該版本取材于動畫電影《大鬧天宮》劇本，后又于1980年完成了人民文學出版社校訂版的全譯本。余國藩的四卷本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于1977至1983年間陸續出版，其翔實的注釋和精準的文化轉譯贏得了學界的高度評價，被漢學家魏斐德譽為“翻譯杰作”，并被公認為20世紀重要的人文研究成果。本研究通過對比分析兩位譯者在雙關語處理上的不同方法，旨在為古典文學修辭的跨文化轉換提供實踐參考。

三、《西游記》中的雙關現象及翻譯方法

《西游記》作為中國古典文學優秀之作，包含著大量極具喜劇色彩的人物對話，讀起來妙趣橫生。作者用大量雙關語刻畫人物形象，諷刺意味極強，同時增添了語言的喜劇效果。但由于中英語言存在眾多差異，譯者在翻譯雙關語時要想達到原文想要表達的效果，仍面臨諸多困難。以下選取了五個范例，探索譯者對雙關語的處理方式。

例1：“…你姓甚么？”猴王又道：“我無性。一生無性?！保ǖ?回）[4

余譯：“...What is your surname （xing）？”The Monkey King again replied，“I have no temper （xing）...My whole life's without ill temper.”[5]

詹譯：“What is your surname？”“I'm not surly，”the Monkey King replied.“...I've neverbeen surly.”[6]

在原文中，祖師本是問孫悟空名字中的“姓”是什么，孫悟空的回答卻是“性”，也就是脾氣、性格的意思，此處的“姓”與“性”構成了諧音雙關語，從側面體現出了孫悟空佛教修行的境界。余譯對這兩個字進行直譯，準確傳達了其同音異義的含義，同時標出拼音，并在文后加注詳細解釋，以便讀者理解這兩個字為同音字。這樣的方法雖能讓外國讀者意識到這兩個字的漢字同源，但稍顯生硬，破壞了英文行文的流暢性。讀者需翻閱后面的注解才能理解具體含義，對雙關語的表達效果也有所削弱。對比詹譯本，譯者將雙關語轉化為類雙關語，用所指模糊來替代原文中的雙關語，用詞義關聯暗示雙關。在語音方面，“surname”和“surly”兩個詞構成頭韻，與原文的諧音雙關進行對照；在語義方面，“surly”意為“脾氣壞的、粗魯的”，與原文表達的意思相近且用詞十分巧妙，準確傳達了原文的含義，同時也更符合英文表達習慣。

例2：弼馬溫（第4回）[4]余譯：BanHorsePlague[5]詹譯：Protector of the Horses[6]

在第四回中，玉帝給了孫悟空“弼馬溫”這一官職，暫且唬住孫悟空。這一官職在任何一個王朝中都是不存在的，但這一名稱并不是作者隨意編造的，“弼馬溫”是“避馬瘟”的諧音雙關語。古時民間有一種傳說，將猴子的尿與馬尿混合在一起喂馬，可以避免馬生病。這也體現出玉帝不把孫悟空放在眼里，給他一個地位極低的官職糊弄了事。余譯本中，譯者將“弼馬溫”本來的意思進行直譯，并在文后加注，補充這一雙關語的典故。然而，這種譯法并沒有直觀體現出這是一個官職，可能會使讀者感到困惑，需借助注釋才可完全理解。詹譯本中譯出了“弼馬溫”作為一個官職的意思，“Protector”符合西方官職命名邏輯，雖易于理解，卻并沒有體現出這一官職的地位以及深層的諷刺意味，弱化了原文的幽默感。兩位譯者都將雙關語譯為非雙關語，只譯出了該詞的其中一層語義，在一定程度上對雙關語的處理都有所缺失。

例3：行者道：“沒處放馬，可有處牽馬么？”（第23回）[4]

余譯：“It may not bea place to graze the horse” said Pilgrim，“but is it aplace to lead a horse？”[5]

詹譯：“You may not have been able to graze the horse，” said Monkey，“but you manageddosome horse-trading.”l6]

第二十三回中，八戒中了各神仙的計，面對四位美人色性大發，表現出半推半就之情，后以放馬為由，向老婦人表明自己想要留下來的心意。此處的“牽馬”是語義雙關，表面意思是讓八戒牽馬，還包含了隱含意“做媒”，在表達上顯得含蓄委婉卻意味深長，委婉地諷刺了八戒好吃懶做、貪圖美色。在譯文中，余國藩采用直譯和加注來解釋其隱含意思，“leadahorse”與前面的“graze thehorse”在形式上較為一致，但讀者需要對照后面的注釋才能完全理解“牽馬”的雙關意思。詹譯本似乎略勝一籌，譯者將雙關語譯為類雙關語，“horse-trading”是一個英文中的習慣用語，原意是指“討價還價的交易”，但在這里，詹納爾用它來與“grazingthehorse”形成對比，暗示八戒雖然沒找到放馬的地方，卻似乎在“牽馬”方面有所擅長，點名其將心思都放在為自己說媒上了。這種譯法巧妙地捕捉到了原文中的雙關和諷刺意味，激活了跨文化的幽默共鳴。

例4：行者道：“.天賜汝等長壽哩。”眾僧道：“…是‘長受罪’哩！”（第44回）[4]

余譯：Pilgrim said，“...Heaven must be desirous of prolonging your lives！”...said the monks，“for surely you mean prolonging our torments！”[5]

詹譯：“..”said Monkey.“Heaven has given each of you perpetual life.”...said the monk，“...It's a perpetual life sentence.”[6]

在這一例子中，車遲國眾僧借孫悟空所說，通過音韻將“長壽”轉化為“長受罪”，十分戲謔。原文通過“壽”與“受”的完全同音關系形成語音雙關，又增加了一個“罪”字進行語義重構，既保留了語言的趣味，戲謔中又暗含對宗教壓迫的控訴以及對封建社會的批判。譯者在處理“長受罪”時也各不相同，余譯將“lives”改為“torments”，進行規范性的重寫，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文的含義并保持句式工整，但沒有表現出雙關的表達效果。在詹譯本中，譯者借英語固有表達“lifesentence”的多義特性，將原語音雙關創造性轉化為文化雙關，通過“perpetual”與“life sentence”兩個詞再現反諷的效果，同時在目標語中實現修辭效果與主題深度的雙重傳遞，使讀者回味無窮，譯文語言更加豐富，語義也得到了更好的銜接。

例5：八戒道：“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陳到底’也?！保ǖ?8回）[4

余譯：EightRulessaid，“He'sno longernamed Tripitaka，for he has changed it to Sink To-the-Bottom.”[5]

詹譯：“He isn’t the Tang Priest any more，”said Pig. “He's the Drowned Priest.”[6]

第四十八回中，孫悟空詢問豬八戒師父的行蹤，豬八戒巧妙地將唐僧名字改為“陳到底”。這里，“陳”表面上指唐僧俗家姓氏，實則與“沉”諧音雙關，暗示唐僧沉到通天河里不見蹤跡。在翻譯處理上，兩位譯者都把握到了豬八戒調侃的語氣，使用了不同的翻譯方法。余譯在這里將雙關語譯為非雙關語，這種處理方式雖然完整保留了原文的敘事信息，通過動詞與介詞短語的精準組合再現“沉底”的動作意象，但在轉換過程中完全消解了兩個字的語音關聯，導致雙關修辭的單維化呈現，使目標語讀者難以領略原文的語言趣味。而詹譯巧妙地把握了這兩個字的音韻，在英文中找到音近的兩個詞，體現出了原文的諧音雙關，同時過去分詞的形態暗含被動語義，巧妙暗示了唐僧遭遇水厄的處境，增強了譯文的可讀性和幽默感，但沒有指明唐僧的俗姓，在一定程度上語義有所缺失。

四、結語

英漢語中的雙關語具有相同的修辭效果和語用功能，有效地使用雙關語可以幫助人們利用語言的同音或多義現象達到一語雙關的目的[。《西游記》的語言幽默、獨具一格，是一部值得深入研究的巨作。文章通過對比余國藩和詹納爾英譯本，系統分析了兩位譯者對雙關語的處理方式。總體來說，兩個譯本各有千秋，采用了直譯加注、雙關語譯為類雙關語、雙關語譯為非雙關語、語音雙關轉化為文化雙關等方法，為文學作品中雙關語的翻譯提供了重要參考。同時，從呈現的雙關效果來看，雙關語存在一些不可譯的情況，針對這一性質，譯者需要采取一定措施：首先要堅持從原文出發的原則，避免主觀隨意性，同時要充分考慮目標語讀者的接受能力；對于文化特異性較強的雙關表達，可采取注釋補償或功能對等策略；在不可譯情況下，譯者要力求找到最接近的表達方式，最大限度保留原作的修辭效果和藝術魅力。

作者簡介：李鑫（2001一），女，漢族，內蒙古烏蘭察布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英語筆譯。

注釋：

[1]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2]喬現榮.文學作品中雙關語的修辭效果與漢譯研究[J].語文建設，2014（9）：71-72.

[3]邵志洪.漢英對比翻譯導論[M].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

[4]吳承恩.西游記[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1[5］余國藩.TheJourney to theWest[M].上海：上海外語出版社，2016.

[6]Jenner，WJF.Journey to the West[M].Beijing：ForeignLanguagePress，2002.

[7]邵新光.英漢雙關語的對比研究[J].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2）：5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