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飼櫻花（組詩）

在皂河船閘

緊貼邊舷，你畫上一支木槳，

涂掉女導游。

待翻過皂河船閘，你繼續一邊畫，

一邊搖頭：玉玲瓏，宋宣和花綱石也。上有字，

紀歲月。蒼潤嵌空，叩之，

聲如雜佩。

宣和年間，流云厚如油彩，街市確實“聲如雜佩”，叮咚

作響。船的左側，

一萬枚銅錢毫不猶豫地滾落進運河。

終于到了杭州的拱宸橋邊，你開始教我

恢復出“女導游”，

遙指“黃龍飯店”里一處精致的私廚，得意地說，“玉玲瓏”，

我一個朋友開的，從西湖邊剛搬到這兒

還沒多久。

舊州縣

從運河深處浮出來的舊州縣，絳紅色，絡繹相連

趕赴京城。

生活曾迂

稠如桐油，反復刷在州縣寒傖的城墻上。

地方

特色，

有時候無非就是嫰豆腐、圓炊餅和赤黃的長魚，

或淌出蟹黃的包子。

落日里，大運河拴住舊州縣，絡繹相連

遞解往京城，

遠看像一艘艘欲傾頹的船。

最終的遼闊，一如大運河的開鑿，是自然的，也是人工的。

在客家屋宇中

祖國長年慎獨于此，安穩如品德。

屋瓦，層層疊疊，若老母親曾有的發髻，一絲不茍，

讓你觸摸到柔軟的

體溫和遙遠的客家。

“不再熱衷于奔波和旅游就好了，”你暗想，

這古老

的潔癖，如不仔細修繕，漸漸也將失傳。

飼櫻

沒有一朵櫻花

可以不去舍身飼攝像頭。晃晃的，一大群，

城里來的手機。

一大群，游客。坐白色面包車。櫻花。櫻花你可愛的家，在哪里？

胖瘦高矮都不一致的游客。

櫻花，單瓣與復瓣的櫻花，紅色和白色的櫻花，

各自趴在枝葉開張的櫻花樹上。

我們在面包車中。

面包車是白老虎，躥起來，要吃盡雨水淋淋，

也要吃盡滾落一地的陽光。

櫻花。緊抱在一起的櫻花。撒落下來的櫻花。速生的櫻花。不會

摜蛋更不會流淚的櫻花。

在今天“經濟”的最外圍，

長豐縣義井鎮，綿延近五千畝的苗圃里，我真欲

舍生飼櫻花。

高聲叫嚷

她不斷遞出“事件”——

波動，不穩定，如

裝訂錯亂的古典主義小說，沒有頭緒。圖書館里，她在不同尋常地

高聲叫嚷：

“誰愛看啊，如有可能，我愿

重新做回一根竹子。”

我聽見“咔嚓咔嚓”

竹筍被輕快地

細細剁碎的聲音，在隔壁 “食為先”酒店的后廚。

叫嚷聲

逐漸低下去，變成嘟噥。直到這時，管理員才嚴肅地走了過來，

看著她。

木葉 本名王永華。安徽宿松縣人，1970年11月出生于含山縣。畢業于安徽師范大學，文學碩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大運》（2021）、《象：十三轍》（2019）、《我聞如是》（2016）、《在鐵錨廠》（2012）、《流水中發亮的簡單心情》（2012）等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