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事
我看了好一陣子
那只麻雀盤旋了一會兒,又飛走了
大片的泥土在月光中起伏?
爺爺佝僂著背,站在麥地里澆水
像山水畫中一只孤獨(dú)的小舟
李清照1937
然后你就說你想起了山東的蔥
比這兒大得多。夠辣。不嗆人
然后你翻開索德格朗
說外國的女詩人
寫得真不如你。然后你眼睛
突然脹得像刺豚,你問我為什么
老外總恨聽自己的性別?
為什么不能在無性中變得更偉大一些呢?
讓男人不只在男人中高聳,女人
也不只在女人中寬闊
你又說,哦,那個姓趙的?
在咖啡旋轉(zhuǎn)上升的煙霧中你的臉
泛起朝代的微瀾
“啊,那家伙,你是不知道
我早不愛他了。我們倒騰古玩字畫的錢
全讓他敗干凈了,現(xiàn)在不論
是香港的佳士得,或北京榮寶齋
我們哪兒也進(jìn)不去
我整天愁得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他倒好,該吃吃該喝喝
跟沒事兒人一樣
還染上了煙癮!本來
我們兩口子都賭,后來會戰(zhàn)嘛
我就戒了。可他呢
死活戒不掉,保證的有幾百次
現(xiàn)在欠了一屁股債,還到處貸款
整天賭賭賭,賭個沒完……”
那詩呢,你還寫不?我若無其事地問。
“哼,那玩意兒啊,早不寫了”
然后你惡狠狠瞪我一眼,端起咖啡杯
有點(diǎn)兒困,有點(diǎn)兒狐疑似的
臉朝向窗外。
低聲說了句什么“人比黃花瘦”
自題像
也挺欠的。又有點(diǎn)兒帥。怎么回事
都說你本人比照片虛幻,我不信
能從你眼中看到的,從一顆蛀牙里
我也看到了。
有一點(diǎn)兒年輕人的絕望
一點(diǎn)兒說不上來的悶。和軸。像龍。話說
你是不是故意
憋著什么不讓我們知道,還是說你早
告訴我們了只是我們自己沒聽?
杜甫說“儒冠多誤身”。好吧,抱歉。
你背離我們走了那么久
在語言那兒吃到了更甜的東西
而這東西是什么沒人知道。
終于。你還是對著鏡頭笑了。講真的
沒一點(diǎn)兒雜質(zhì)。不容易,幾年前你
簡直生不如死,連寫詩也是?,F(xiàn)在明顯
好多了,至少臉上晴朗了
連痘也消了。果然,你已學(xué)會
一種更加高明的紡織術(shù),連自己周圍的空氣
也繡得五花八門的
看不出一絲頹喪。
好吧,最好你永遠(yuǎn)這樣。祝你幸福
真的,當(dāng)你擺出你理想的那個姿勢的時候
在按下快門的第一聲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幸福。
一個叫“焉”的力
貫通整個軀體,響得綿綿不絕
除此之外我還知道,為留下這個瞬間
你擠眉弄眼幾乎耗盡了全部精神
再寫多少首詩才能足夠?
才能堅決地說一句:媽的,從此再也不寫了!
你想說嗎?
想。
想就說吧。
王死后的一周
群臣在風(fēng)中哭泣,宮殿倒塌
蒼蠅不分晝夜地收拾自己每一條腿
打包好爛蘋果渣,把所有的卵
通通粘到背上,拖家?guī)Э谔与x
那頭祭祀用的牛只燒了一半
它的角仍孤傲地指天
王駕崩了。
到海外去尋仙丹的官員還沒有回來
長生的秘密從此隱匿,妃子們
抱作一團(tuán),在風(fēng)中哭泣,所有人共用一個丈夫
的結(jié)果是,所有人同時單身
剝皮了的奴隸還掛在梁上,被風(fēng)一吹
微微搖晃
王駕崩了。
群臣有些已經(jīng)老了,白發(fā)蒼蒼
有些正值朝氣,年富力強(qiáng)
有些選擇自刎,有些仍決定活著
要匡扶點(diǎn)兒什么。有些想要自立
但羞于說,有些說了便死了
王駕崩了。
沙漠里,營帳的號角吹起:
將軍和將軍和將軍,士兵和士兵和士兵
誰在心底發(fā)誓?
要割下更多敵人的耳朵
輕輕祭奠,為王和自己
橫塘
幾個孩子溺水了
在我少年時險些喪命的水塘里
他們的動作模仿生前的樣子
張著嘴,眼睛瞪得圓圓的
仿佛有句話還滯留在嘴邊
那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大家圍攏成圈
身后的蘆葦蕩響個不停
一直到凌晨,濃霧遮蓋了一切
在鋪滿碧綠色藻類的岸上
活著的人離開以后
死去的人又站了很久
阿落,原名常旭陽,2005年12月8日生于河南省。作品見于《詩歌月刊》《新詩選》《詩刊》《青春》等。大學(xué)攻讀拉丁舞與摩登舞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