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智庫研究進展綜述、啟示與展望

1前言

世界越開放，智庫機構在推動構建新型國際關系，深化拓展平等、開放、合作的全球伙伴關系，擴大各國利益匯合點等方面的作用越凸顯。21世紀以來，隨著亞洲各國經濟社會的穩步發展和國際國內局勢的快速變化，智庫在國家治理和軟實力建設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東南亞國家主要包括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菲律賓、新加坡、文萊、越南、老撾、緬甸和柬埔寨，由于地理地緣的接近，這10個國家組建了“東南亞國家聯盟”（AssociationofSoutheastAsianNations，ASEAN;簡稱東盟），除了本國問題外，這些國家的智庫也普遍關注東南亞及周邊的亞洲地區。

受歷史進程、政治體制、聯盟形成等因素的影響，東南亞智庫比歐美發達國家起步晚，不同國家的智庫能力建設參差不齊。盡管如此，東南亞智庫近年來依然呈現快速發展的勢頭，在區域治理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引發越來越多國內外學者的關注。在世界格局加速演變以及中國一東盟進入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歷史新階段下，對當前學界研究東南亞智庫的現狀態勢給予關注，既有助于積累研究史料，發現典型經驗與做法，探尋問題與瓶頸，促進理論創新；也有助于發揮智庫對中國一東盟關系的智力驅動作用，深化資源共享、學術互動、協同產出，增強文化軟實力和話語權，探索亞洲國家智庫建設路徑，豐富全球智庫研究的理論體系。

2東南亞智庫發展的基本歷程

智庫作為一個首先出現在美國、逐漸傳播至西歐多國，然后向其他發展中國家不斷擴散的概念，其研究在很長時間內都由美西方國家所主導。東南亞智庫受發展階段、發展模式、政治體制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在較長的一段時期內未獲得國內外學界的充分關注，人們對東南亞智庫的研究和認識都相對有限。有些學者認為，智庫需要獨立于國家政府才能“自由思考”，東南亞智庫機構與所在國家政府聯系密切，有的甚至是政府附屬機構，因此，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智庫。例如，默西·郭（MercyKuo）[1]指出，早期的亞洲智庫在國家政府命令下成立或是經由政府同意創立，缺乏自主權；戴安·斯通（DianeStone）等[2指出，絕大多數東南亞智庫的職能是為政府提供信息并充當參謀，為政府政策提供合法性解釋，通常對政策持認同或不批評的立場。

2019年，詹姆斯·麥甘（James McGann）[3]將全球智庫發展劃分為四次浪潮。第一次浪潮發生于20世紀初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歐洲和美國的進步主義力量為了應對20世紀初城市化、工業化和經濟增長所引發的社會問題，倡導“使知識為政策所用”觀念，使智庫在美國和歐洲各國遍地開花。第二次浪潮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到20世紀60年代期間，歐美國家智庫進入快速發展階段，亞洲國家的智庫建設逐步興起，東南亞國家在此期間成立了最早的一批智庫。第三次浪潮始于20世紀70年代末，東歐劇變、蘇聯解體以及拉丁美洲和亞洲部分國家的民主化進程，推動智庫不斷發展至除歐美以外的世界各地，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時，東南亞的智庫開始呈現繁榮景象，但仍未處于東南亞各國公共和政治領域的關鍵位置。第四次浪潮始于新舊世紀交接，全球化、信息化帶動了智庫的跨國化和網絡化發展“亞洲智庫時代”到來。此時，東南亞各國面臨著愈來愈復雜的全球挑戰和國內社會經濟問題，其智庫建設積極吸收全球智庫發展成果，呈現網絡化和跨國化的發展特征，走向了知識研究與知識推廣相結合、政策研究和政策倡導相融合的發展道路，決策影響力、學術影響力和社會影響力逐步擴大，成為區域治理和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此時，東南亞智庫才真正獲得了全球學界的關注。

當前，鮮有關于東南亞地區智庫發展狀況的確切統計成果。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智庫與公民社會項目”（TheThinkTanksandCivilSocietiesProgram，TTCSP）研究編寫的歷年《全球智庫報告》中均設有“全球智庫分布”（globaldistributionofthink tanks by country）和“東南亞頂級智庫”（topthinktanksinSoutheastAsia）等內容及榜單，是為數不多可供人們了解東南亞智庫基本情況的參考資料。根據該報告，2008—2020年，東南亞智庫數量呈現逐年增長的態勢，從86家增長至329家，見圖1。

圖1TTCSP統計的東南亞智庫機構總數變化情況 Figure 1 Changes of total Southeast Asia think tanks counted by TTCSP

在智庫的區域分布方面，越南的智庫數量最多（見圖2），2020年統計達到180家；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和新加坡的智庫數量在2020年的統計均超過20家，分別為37家、27家、22家和21家；越南、泰國和柬埔寨的智庫數量處于第三梯隊，2020年分別為18、16和14家；文萊和老撾智庫數量偏少，2020年僅有8家和4家。緬甸智庫總數未被TTCSP納入統計，但歷年均有3～4家被列入各個類別的評價榜單。

圖2TTCSP統計的東南亞智庫機構數量分布情況

Figure2 Distribution of the quantity of Southeast Asia think tanks counted by TTCSP

3國內外研究現狀

20世紀末，隨著東南亞一體化程度的不斷加深和地緣政治形勢的不斷變化，其經濟和戰略地位呈現穩步攀升的態勢，逐漸吸引了世界目光，并延伸到對區域和國家治理具有重要影響的智庫建設領域。其中，來自北美、歐洲、東亞等國家的學者產出了一批重要成果，東南亞各國智庫界也開始關注自身的發展問題。對中國而言，東南亞國家是周邊外交的優先方向，特別是中國一東盟自貿區全面建成以來，經貿人文的深度合作有力地促進了彼此的發展繁榮。因此，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學者涉足東南亞智庫研究領域，形成了不少富有見地的觀點。

3.1 總體研究現狀

國際學者對東南亞智庫的總體性研究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代表性成果有專著《亞太共同體中的新興公民社會：新興亞太區域共同體的非政府基礎》（EmergingCivil SocietyintheAsiaPacificCommunity：Nongovernmental Underpinnings of theEmergingAsia Pacific Regional Community）、《智庫：亞洲新興的知識與政策中介者》（THINKTANKS：TheNew KnowledgeandPolicy BrokersinAsia），研究報告《東亞與東南亞的智庫：將政治重新納入視野》（ThinkTanksinEastandSoutheastAsia：BringingPoliticsBackintothePicture）等。其中，1995年，山本正（TadashiYamamoto）等4指出，東南亞智庫的主要職能是為政府提供信息，為政策給予合法性解釋，更傾向于以“增益模式”而非“批評模式”運作。1999年，戴安·斯通等[2]發現，每個東南亞國家均有幾家知名度較高的研究所密切地參與地區層面的第二軌道外交活動。2000年，戴安·斯通[5提出，亞洲智庫的發展模式與西歐和北美不同，缺乏獨立性，東南亞智庫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家的政治文化，對本國的政策進程有更大的參與度。2010年，卡爾蒂克·納奇亞潘（KarthikNachiappan）等[經分析認為，民族主義、多元主義或自由化的程度以及權力的集中度影響著東南亞智庫的起源和發展程度。2011年，戴安·斯通[以東盟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所為例，分析了智庫在塑造國內和地區議程、將區域合作話語制度化以及在地區性辯論中發揮作用的機制。2017年，饒兆斌（NgeowChow-Bing）[8關注了東南亞智庫視野中的中國，并針對智庫界“疑中”的主流對華態度提出了對策建議。2019年，詹姆斯·麥甘[3在考察“亞洲特色”智庫發展時發現，新加坡等國家已擁有一些在區域乃至全球范圍內都頗具影響力的智庫。2021年，戴尚志（SimonTay）等[將一些東南亞智庫描述為“政策企業家”（policyentrepreneur），剖析了它們在國內國際事務中發揮的關鍵作用。

國內對東南亞智庫的研究大約起步于2010年，稍晚于海外，成果數量也相對較少，2015年之后研究熱度上升。在綜合性和總體性研究方面，國內的代表性成果有《東南亞智庫與區域治理》《思想的版圖—全球智庫發展概覽》《國際著名智庫研究》等。其中，李軼海等[1]于2010年考察了3家東南亞代表性智庫的基本情況和管理經驗，為中國智庫建設給予啟迪；上海社會科學院智庫研究中心在2020年采用統計分析的方式對178家較受國際關注的東南亞智庫的基本情況進行了分析[11]；2023年，陳菲等[12]梳理了東南亞10個國家智庫發展的過程和特點，并總結了這些智庫對本國國家治理和東南亞區域治理的貢獻。2024年，馮子劍等[13]選取東盟11家智庫的代表性成果進行分析，揭示了東盟國家智庫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議題關切和基本認知邏輯。

3.2 國別智庫研究現狀

新加坡作為東南亞最發達的國家，智庫建設成績斐然，為周邊國家和地區提供了許多寶貴的啟示。黃玉玲（OoiGiokLing）[4]基于新加坡政策制定的精英主義特征分析了該國智庫的運作導向、框架及關注議題；石之瑜（Chih-yu Shih）[15]以東亞研究所（EastAsianInstitute）為對象，論述了中英多元文化特征如何推動其形成獨特的混合研究視角，使其在中國事務研究領域上成為全球最優秀的智庫之一；卡瓦列羅－安東尼（Caballero-Anthony）等[16以拉惹勒南國際關系學院（TheS.RajaratnamSchoolofInternationalStudies）為對象，分析了其通過東盟地區論壇（ASEANRegion-alForum）和東盟經濟共同體（ASEANEconomicCommunity）協助“一軌外交”并影響亞洲政策制定過程的機制。張駿[17通過分析、解讀智庫與政府關系根源，發現新加坡“政府布局”“高官參與”的模式有效作用于“制度提升”而非“制度批判”；王蓉等[18]從新加坡智庫在東南亞區域治理中的典型事跡中提煉了其治理戰略的獻策者、治理政策的解讀者、治理合作的參與者以及治理人才的培育者角色。韓鋒、李晨陽、陶林、郭小語等學者側重于挖掘尤索夫伊薩克東南亞研究所、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等智庫的發展經驗，提出中國發展新型智庫的對策建議[19-22]。另外，劉宏新[23]張衡[24]等學者還關注了新加坡智庫涉華研究的相關問題，強調了智庫合作的重要性。

印度尼西亞作為東盟經濟體量最大的國家，在東南亞區域治理和東盟共同體建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是該區域擁有智庫最多的國家，因而獲得了較多關注。汪恒[25]梳理總結了該國智庫發展的歷程和主要特征，發現它們在維護國家政治穩定、促進政治發展、提高協同治理水平、推動“政策共同體”等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中外研究者對印度尼西亞智庫的個案研究較多，如李淋、沈鑫和馮清云、劉文正和鄧愛萍等研究了東盟二軌道外交智庫東盟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所（ASEANInstituteof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成立過程、組織架構和對華政策[26，探究了其為東盟外交提供政策建議和決策支持、推動亞太地區第二軌道多邊對話進程等重要職能[27-28]。伊什哈克·法托尼（IskhakFatonie）[29]以鄉村法為例，考察了印度尼西亞智庫作為政策企業家與政府機構、議會、大學、媒體等組織互動并創建政策網絡實現政策變革的機理。在中印關系發展方面，瑞達·艾瑪莉亞（RidhaAmaliyah）等[30]將智庫建設視為印度尼西亞和中國之間形成積極緊密關系的一種體現，認為應當發揮智庫的橋梁作用。

泰國是東盟第二大經濟體，智庫的總體發展水平較高。已有的相關研究主要涉及泰國智庫的發展情況、特色與經驗、對華研究等方面。劉文正、皮亞蓬·布薩邦（PiyapongBoossabong）等學者梳理了泰國智庫發展歷程、多樣化組成和代表性智庫的情況，認為泰國智庫是推動國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力量[31-32]。陳詩[33]通過調查發現，泰國智庫具有數量多、層次低、資金來源多元化三大特點，同時也在不斷發展各類智庫彌補現有的缺陷。蓬寨·勒克松他拉恭（aun5）34采用了深度訪談和焦點小組討論等定性方法對泰國智庫的制度化問題展開研究，提出兩種制度化形式：倡導智庫（advocacythinktank）和政黨智庫（partythinktank）。常翔、虞群對泰國涉華研究智庫進行了分析，發現這些智庫高度關注中國發展，但總體發展緩慢[35]，存在受西方話語權影響明顯、科研經費和渠道來源有限等特點[3，建議增進中泰智庫合作。

馬來西亞經濟總量位居東盟國家前列，在東盟政治格局中扮演著積極的角色。學界對其智庫的研究重點集中于發展歷史、機構數量、分布等基本情況和代表性機構的運行特征和經驗。劉文正[]發現，馬來西亞比較活躍且具有影響力的智庫約有20家，其發展建設經驗對中國智庫具有一定參考價值。莫哈末·哈里頓（MohdHarridon）等[8]按領域對馬來西亞智庫進行了類別劃分并概括了不同類型智庫的特點。威廉·亞當斯（WilliamAdams）等[39對馬來西亞的19個非大學智庫和44個與政策相關的大學研究所展開了調研，內容涵蓋規模、效率、獨立性、研究成果、民眾認知等方面。林麗玲等[40]以亞洲戰略與領導研究所（AsianStrategyandLeadership Institute）和公共政策研究中心（CenterforPoliticalPartyStudies）為例，探討了二者在政治舞臺上的可伸縮性、采用的策略以及面臨的挑戰。李龍、梁倫博等對馬來西亞智庫作為“知識經紀人”的運作機制進行調查，發現它們的任務是幫助背后的政黨表達立場和意識形態傾向[4I]，政府和企業需要通過智庫來建立合作關系，以體現民主治理[42]。游力亮等[43]剖析了馬來西亞智庫對“一帶一路”倡議與“新南向政策”的認知，發現相關認知均以正面評價為主。

越南、菲律賓、柬埔寨、老撾和緬甸智庫在發展水平、國際影響力等方面稍遜，但各具特色，有一些學者做了相關研究。戴安·斯通、阮廷恭（NguyenDinhCung）、黃世英、陳玉嘉（TranNgoc Ca）等對越南的政策研究制度[4、公共政策研究機構體系[45]、中國研究基地[46]展開分析，提出優化越南智庫運作效率的建議[47]。胡里奧·蒂漢基（Julio Teehankee）、基吉·薩金（Kidjie Sa-guin）、孟世悅、高峰等對菲律賓的政治機構和政黨智庫[48]、政府決策咨詢招標狀況[49]、菲律賓智庫的基本情況與發展歷程以及相關個案[5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發現該國政黨制度的成熟促成了政黨智庫的發展，智庫咨政功能的發揮使國家決策呈現外部化的趨勢，隨著政治改革的推進和國民經濟的提升，其智庫前景值得期待。高金洪（KaoKimHourn）對柬埔寨智庫在各領域所發揮的作用、成就、挑戰和前景進行了綜述[51]，并以柬埔寨合作與和平研究所（CambodianInstituteforCooperationandPeace）為例，論述了智庫在政權過渡和政治沖突中所發揮的重要作用[52]。拉察米·蓬維蘇克（LatsamyPhounvisouk）等[53]以老撾國家農林研究所（NationalAgricultureandFor-estryResearchInstitute，NAFRI）的政策智庫為例，總結了其在支持改善農村貧困人口生計方面所發揮的積極作用。張添[54]對6家代表性緬甸智庫進行了研究，發現這些機構初具獨立性，發展迅速、潛力極大，中緬智庫交流的前景無限。

4 研究評述

總體上看，國外關于智庫方面的研究起步較早也較為完善，但研究對象主要針對歐美等主要大國展開，對于東南亞智庫，無論是整體性研究還是個案研究都略顯不足，國內情況也與國外類似，相關研究仍在初起階段。研究者重點關注了以東盟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所（ASEANISIS）為代表的東盟智庫合作網絡和以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為代表的主要智庫機構，但是對文萊、緬甸、老撾等國家智庫機構的研究甚少涉足。越南作為東南亞重要國家、社會主義國家和中國鄰國，其智庫建設尚未獲得國內學界的足夠關注。

4.1 研究主題

國內外學界的研究成果普遍聚焦七大主題，如表1所示。一是智庫發展狀況與環境建設，包括東南亞各國決策咨詢制度與智庫發展歷程、組織方式、特征、界定與分類；二是智庫機構運營管理，包括智庫機構職能、研究特點、管理機制以及智庫與政黨、政府、企業、社會組織的互動關系；三是東盟超國家智庫網絡的建立與運作，即非歸屬于特定國家，而是由東盟成員國共同創立的組織、機構或合作機制；四是智庫國際觀察及合作，對跨國智庫的國別研究給予關注，探索“二軌外交”中的智庫國際合作策略；五是智庫機構功能的發揮，包括不同類型東南亞智庫的角色及其參與政府決策、區域治理、國際合作的機制和方式；六是優秀智庫建設經驗案例，國內學者著重探討了中國一東盟智庫合作以及東南亞智庫建設經驗在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中的借鑒作用；七是智庫發展狀況調查與評價，即利用各種社會調查手段和統計方式，對特定國家、區域或領域智庫的建設情況進行綜合研判。

表1東南亞智庫研究的代表性學者、成果、內容及主題 ：1Representative scholars，achievements，content，and themes of Southeast Asia think tanks researcl

4.2 學科視角和研究方法

目前，東南亞智庫研究主要由國際問題、公共管理和信息情報三大學科所主導，并逐步帶動新聞傳播、應用經濟、文化教育等學科的參與。根據七大主題的研究所需，學者們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有實地調查、案例分析、訪談、焦點小組討論、歷史分析、比較分析、文獻分析、指數分析、行動研究等。其中，非介入式的文獻分析、案例分析、歷史分析和比較分析方法由于資料獲取的便利性而得到了較多的使用，側重于對東南亞智庫發展事實的考察；相比之下，介人式的實地調查和與之相關聯的訪談、焦點小組、行動研究應用較少，導致關于東南亞智庫的細節和因果規律的揭示相當有限。總體來看，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呈現越來越綜合、多元的研究趨向，如圖3所示。

圖3東南亞智庫研究的主題、學科視角及研究方法

Figure3 Themes， disciplines，and research methods of Southeast Asia think tanks research

4.3 研究發現

在國內外學者的不懈努力下，東南亞智庫的相關研究成果已較為豐富。通過對重要文獻的梳理和提煉，可挖掘出當前東南亞智庫發展的諸多特點。

第一，逐步形成智庫跨國合作網絡。東南亞10國組建的東盟是亞洲卓有成就的區域合作組織，在學習歐洲聯合經驗的基礎上，結合自身的特點和需要，創建了獨特的“東盟方式”（ASEANway），形成了“以東盟為中心”的對外合作原則，促成了以經濟共同體、安全共同體與社會文化共同體為支柱的東盟共同體[55]。東盟將這樣的合作經驗拓展到了智庫領域，每個國家選派若干代表智庫組建東盟智庫合作網絡，依托戰略對話、研究協作、機構互訪等機制共同服務地方治理，推動東盟重大決策，這是東南亞智庫極具區域國際化特色的做法。多年實踐經驗表明，東南亞智庫以東盟為聯結紐帶，通過提供專業的政策建議和推動知識的擴散，在促進地區合作制度完善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第二，通過多元化發展提升獨立性。早期的東南亞智庫通常由政府、政黨或政客資助創立，這些智庫聚集于政治和決策中心，實現了決策需求與智庫思想產品供給的雙向融合。近年來，各國智庫均有意識地探索獨立轉型的模式和路徑，拓展合作對象和經費來源渠道，接受不附加條件的捐款以避免利益團體、捐贈者對研究的干預，確保研究項目可以按計劃長期或跨年度開展，提升發展的多元性。

第三，形成了較為全面且富有特色的研究領域。各國都非常重視東盟共同體的發展以及自身在東盟中的定位及發展，積極促成共同利益和地區認同，大多數智庫在國家的內政外交和經濟發展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和資源。隨著東南亞社會的發展進步，人文、環境、教育等方面的問題愈發受到智庫的關注；同時，由于東南亞地區雨熱條件良好，大部分地區農業發達，農業和農村發展問題也是各國智庫研究的一大熱點，甚至出現了一批農業領域的專業智庫。此外，在社會治理方面，民眾生計、青少年教育、性別平等以及老齡化等問題逐漸獲得一些有識之士的重視。

第四，國際化水平穩步提升。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國家的部分智庫參考借鑒了美西方智庫的運作方式，建立了現代治理體制，與世界各國智庫的關系非常密切，較為專業和科學化的管理模式增強了智庫的運作效率，其研究成果往往兼具國際認可的學術水準與前沿視野，能與國際學界保持同步。

第五，注重傳播能力和引導力建設。有越來越多的機構設立了專門的信息傳播部門，制訂媒體宣傳計劃，定期出版英文研究報告、書籍、期刊和普及讀物，面向社會組織開展教育和宣傳活動，提供差異化的知識產品，創辦官方網站，并開設臉書（Facebook）、推特（Twitter）、油管（YouTube）等網絡平臺賬號，持續發布機構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學術活動，在倡導創新型認知、倡導“對話習慣”、倡導“東盟方式”等東南亞特色價值觀和確立優先政策語言等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

第六，整體發展的均衡性有待提升。各個東南亞智庫分處于不同的國家環境和發展階段，不同智庫的管理運行機制、綜合研究能力與成果產出水平參差不齊，均衡性方面有所欠缺。

4.4 研究不足

當前的研究從不同學科和視角對東南亞智庫進行了較為廣泛的討論，豐富了人們對東南亞智庫的認識，為相關的后續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同時，還有若干方面有待深化拓展。

在對象的界定方面，智庫是發軔于不同政治體制下的決策咨詢及研究機構，既具有某些方面的共性，也具有特殊性，學界對東南亞地區的智庫關注較晚，在“何為東南亞智庫”的問題上仍缺乏清晰的定義和認識。目前，在東南亞從事與公共政策研究相關的機構組織數量不少，是否都可納入智庫的范疇，有待深入研討。

在研究的系統性方面，各主題下的成果數量較少，成果間的關聯性較弱，學術對話不足，鮮有對東南亞智庫給予長期關注的學者，使得相關問題的探討欠缺深度。對于在當前大國競爭的全球政治經濟格局影響下東南亞智庫面臨著多方面挑戰，包括如何提升研究質量、增強政策影響、為地區、國家提供安全、經濟和文化等領域的獨立分析和建議等，學界的回應度和研究的有效性還稍顯不足。

在理論空間拓展方面，當前的成果側重對歷史或現狀的分析與評述，調查闡釋多、學理創新少，在東南亞智庫運作的內在機理、發展動因、演變規律和模式路徑等方面，缺乏政治學、管理學、社會學和情報學等學科的理論創見，學術共同體和理論體系尚未形成。

在研究資料獲取方面，囿于東南亞在政體、信仰、語言、習俗等方面的差異，智庫研究存在一定的跨文化障礙，非東南亞國家的學者獲取研究資料主要依賴具有英語交際能力的學者、機構以及英文文獻，資料來源渠道較窄，調研深度有限。

5 啟示與展望

中國和東盟從2020年開始連續四年互為最大貿易伙伴和投資伙伴，在維護地區安全穩定和實現經濟發展等方面具有共同的關切和需要。展望未來，在中國一東盟經貿與人文合作持續深化擴大的態勢下，有關東南亞智庫的研究應充分關注3個趨勢。首先，智庫是推動政府決策和參與國際傳播主體，中國一東盟長期存在戰略互信的需求，因此，國內學界亟需從政治傳統、決策體制、文化差異等角度，全面、深入地理解東南亞智庫開展戰略決策研究活動的思維、動機以及模式；其次，中國一東盟具有許多共同關心的領域和議題，需要智庫界凝聚共識，分享智慧，建言獻策，攜手尋求“最大公約數”，創新智庫合作的方式，擴大智庫合作范圍，推動政策界與學術界的溝通、官方與民間的溝通、國內與國外的溝通；最后，許多東南亞智庫正不斷加強對中國議題的研究投入，國內學界應密切關注東南亞智庫的研究動向，對于諸如懷疑猜忌、沖突對抗等觀點，需要及時研判和應對，以提升中國智庫的國際溝通力和傳播力。

由于東南亞智庫在區域治理和國家治理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戰略功能，對其開展全面且深入的研究顯得尤為必要，未來可從以下5個主要方面加強研究。

5.1建立起“點一線一面”的立體研究維度

在“點一線一面”的立體研究維度中，“點”的維度，即充分掌握各個機構的基本情況；“線”的維度包含時間線和空間線兩個方面，時間線即梳理智庫發展的歷史脈絡，空間線即探索智庫與智庫間的合作關系與合作路徑；面的維度，即從整體視角考慮智庫在東南亞及東盟共同體治理和發展中所發揮的復雜功能和內在機理。在此基礎上，依托元分析方法對東南亞智庫的“中國觀”開展系統研究，充分了解這些智庫對華研究的組織流程、思維路徑和觀點立場，從而提升戰略預判的有效性。

5.2建立實地與網絡相結合的研究策略

調查研究是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天然使命和本職工作[56]。實地研究，即赴外開展大量詳盡的實地調查，參閱更多海外一手資料，邀請相關智庫的管理人員、知名學者進行深度訪談，進一步豐富東南亞智庫的研究案例和樣本，尤其是加大對老撾、緬甸、文萊、柬埔寨等國家智庫研究的投入，提升研究的深度和廣度；網絡研究，即對東南亞主要智庫發布的成果進行長期跟蹤觀察，掌握這些智庫的組織機構、研究成果、主要專家和對華態度的具體情況，知曉這些智庫參與區域治理、影響國家決策的機制、策略和路徑，增強戰略互信。

5.3探索深化中國與東盟智庫合作的方式和舉措

隨著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獲得東南亞的支持和積極參與，《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的生效以及中國一東盟邁入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新階段，中國與東南亞智庫的合作意愿愈發強烈。建議圍繞中國一東盟命運共同體建設、基礎設施建設、國際陸海新通道互聯互通、產業合作、海洋合作、文化合作、區域治理、數字經濟、綠色低碳、新能源、生態治理、智慧農業等議題，拓展合作研究的領域和議題，在中國一東盟思想庫網絡、中國一東盟智庫戰略對話論壇、RCEP智庫聯盟、中國一南亞東南亞智庫論壇等平臺的基礎上，開拓中國一東盟防務智庫交流等活動，通過國際智庫網絡等多邊機制創造更多的智庫合作平臺品牌，增進彼此的政策溝通和人文交流，增強智庫間的集智增信水平。

5.4有針對性培養專業人才隊伍

東南亞國家的歷史、語言、文化、習俗和法律各異，應當從現實需求的角度出發，進行有針對性的研修與教學，積極與東南亞智庫建立聯合培養研究人員的模式，形成一批專門化的、長期致力于中國和東南亞問題研究事業的人才隊伍。這些人才需要具有長期或多次在東南亞國家和中國訪問、考察、調研的經歷，熟悉雙方的民情，在當地學習本土語言，感受當地社會與文化，能夠對東盟智庫和學界的前沿思想、發展趨勢有整體把握，促進中國一東盟智庫合作研究意向的落地和實施。

5.5提升中國一東盟智庫的國際傳播能力

以智庫為主體開展國際傳播活動，不僅有助于中國一東盟加深對于彼此的了解，還能促進雙方凝心聚力、合作共贏，攜手共建命運共同體。建議從面向東南亞民眾傳播中國智庫聲音、開拓富有亞洲特色的國際傳播理論體系、建立媒體智庫合作關系等角度，提升中國一東盟的國際話語權體系，提高區域文化軟實力，助力中國一東盟關系行穩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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