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幼的山西省呂梁市女孩劉麗常常望著窗外發呆,外面的世界什么樣子,她一無所知,而“遠方”只是課本里的詞。
直到大學畢業后,劉麗的腳步從村頭土路踏進北京寫字樓,從非洲工地踩進橫店片場,這個曾啃著紅薯追夢的女孩,終于在聚光燈下站穩腳跟,成了在鏡頭前詮釋百態人生的演員。而母親那句“難了就回家歇歇,不累就往前闖”的念叨,是她逆襲路上最扎實的底氣……
從呂梁窯洞到非洲工地:她把“捷徑”走成了修行
2017年夏,高考成績揭曉的那個下午,劉麗第一次對“遠方”有了具體的概念。紅色榜單上的數字穩穩夠著了公辦大學二本線,瞅著父母為學費發愁的面容,劉麗選擇了北京一家承諾“包就業”的民辦本科學校。
劉麗去上大學了,熄燈后的樓道成了她的書房,她常常借著安全出口的微光,默默背英語單詞,總會想起母親說的話:“好好學習,去看更寬的天。”
2019年春,一家企業招募非洲項目翻譯,薪資是國內同崗位的三倍。此時,劉麗的學業已基本完成,急于賺錢養活自己的她毫不猶豫報了名。面試時,她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從項目概況到跨文化溝通細節,她答得條理分明。最后面試官微笑著點頭:“小姑娘的底子挺扎實的,明天來報到吧?!?/p>
孤身一人闖非洲,劉麗開始了背井離鄉的生活。當烈日將她的皮膚曬成小麥色,干燥的風卷著沙塵掠過窗沿,落在攤開的翻譯稿上時,她從不叫苦。每次跟母親通電話時,她都輕描淡寫地說:“媽,我在這里挺習慣的,你放心。”掛了電話,劉麗隨手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塊冷面包就啃。她能吃苦,也不想讓母親擔心。第一次領到獎金,劉麗給家里寄去大半,只給自己留了生活費和買防曬霜的錢。
2020年疫情突至,肯尼亞公寓的電視里,國內空蕩蕩的街道讓劉麗徹夜難眠。母親總在冬天咳嗽,為省錢,家里舍不得買加濕器。劉麗訂了最早的機票,行李箱里塞滿給家人的藥和好吃的,自己的衣物只裝了幾件。
回家鄉后的那段隔離期,成了劉麗和母親相處最溫馨的時光。母親隔著柵欄遞來的餐盒里,總有兩個煮雞蛋,她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劉麗聊著:“非洲的月亮,沒咱家院里的圓吧?”劉麗望著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忽然驚覺:母親一天天老了,而自己為了追求賺錢的“捷徑”,把自己逼成不停旋轉的陀螺,卻錯過了和母親太多陪伴的時光。
橫店片場的冷與暖:母親的話是貼身的暖寶
從非洲回來后,劉麗在老家附近的縣城打了一段時間的零工。
2022年春節,劉麗翻手機時,無意間刷到橫店群演的紀錄片,鏡頭里那些為夢想奔波的人,讓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對著電視模仿演員的樣子。那天夜里,劉麗躺在炕上盯著天花板想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她就跟母親說:“媽,我想去橫店當演員?!?/p>
母親沉默了幾秒,說:“我在電視上看到過,當演員哪有那么容易?跑龍套的大冬天往冷水里跳,大夏天裹棉襖,去遭那罪干啥?”劉麗懇求母親:“媽,苦我真的不怕,在非洲頂著四十攝氏度高溫翻譯文件時,不也熬過來了?”母親嘆了口氣,對劉麗說:“行,媽知道勸不住你,你想當演員就去當吧。要是實在難了,就回來,媽給你留著熱乎飯?!?/p>
劉麗來到橫店后,第一個月住在月租300元的群租房里,八個人擠在一間放著四張上下鋪的房間,十分擁擠。
凌晨三點的片場,劉麗裹著借來的軍大衣發抖,群演領隊拿著名單點名:“劉麗,37號,演個逃難的村民,待會兒跟著跑就行?!眲Ⅺ愡o凍得發紅的手指,認真地跑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拿到的群演工資是120元,劉麗給母親買了雙加絨的布鞋寄了回去。
母親收到后打來電話,語氣帶著責備:“瞎花錢!我這布鞋還能穿三年?!笨蓜Ⅺ惙置髀犚婋娫捘穷^,母親在跟鄰居說:“我家麗麗在橫店拍戲呢,給我買的鞋,又舒服又軟和。”
劉麗發現,做群演賺的錢,除去房租水電,剩下的剛夠買一箱泡面。她決定改變現狀。她攥著攢了半個月的零錢,去演員公會報了特約演員考試,憑著靚麗的外形以及表演天賦,居然順利地通過考試,成為一名特約演員。
第一次拿到有兩句臺詞的角色時,劉麗在出租屋里高興得又蹦又跳。特約演員的日子,是從“開口”開始的,也是從“低頭”開始的。
橫店的短劇風刮起來時,劉麗攥著劇本在酒局上坐立難安。制片人舉杯勸酒,她看著那杯白酒發蒙,長這么大,她連啤酒都沒碰過??蓪γ鎸а菪χf“劉麗這姑娘挺靈的”,她心一橫,閉著眼灌了下去。辛辣的液體燒得喉嚨疼,胃里翻江倒海,她跑到洗手間吐完,對著鏡子抹掉眼淚,又笑著走回去敬酒?!澳苡芯渑_詞不容易。”她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能毀了?!?/p>
母親每次打電話問累不累,劉麗都對著聽筒笑:“一點也不累,我在這挺好的,劇組管飯,住得也暖和。”
最遭罪的是冬天拍夏天的戲。薄薄的紗裙里塞著暖寶寶,剛貼上還有點溫度,風一吹就成了冰疙瘩。有一次,一場戲拍了一整夜,劉麗回到出租屋就發起高燒,裹著被子還打哆嗦。
自己吃的這些苦,劉麗從不和家人說。
演戲演多了,劉麗的演技也提高了。
變化是悄悄發生的。先是有人記起這個“話少但戲穩”的姑娘,組里缺個小角色,副導演會主動喊她:“劉麗,來試試?”后來拍短劇,導演拍板讓她當女主,她握著劇本的手抖了半天,第一句臺詞出口時,聲音竟沒發顫。
中秋節時,劉麗在朋友家吃月餅,咬到蛋黃時突然很想家。母親正好打來電話,說父親給她寄了一箱蘋果,是家里樹上結的?!澳惆痔袅俗罴t的,說讓你拍戲累了啃一個。”掛了電話,她跑到樓下的快遞點,看著那個印著“呂梁特產”的紙箱,蹲在沒人的角落里哭了。
從黃土到霓虹:她帶著根,在光影里開花
拍短劇《重生帶著兒子回娘家》的這個冬天,由于劇情需要,劉麗得穿著單衣在雪地里跑。導演喊“開始”后,她就赤著腳踩進撒著鹽的雪地里奔跑,凍得牙齒直打戰。導演喊“?!钡乃查g,有助理熱心地遞來暖寶寶,劉麗這才回到現實中,趕緊將暖寶寶緊緊貼在小腹上。這份貼心的溫暖,讓她不由地想起母親的手。小時候發燒時,母親總把粗糲的手掌貼在她的額頭上。
“媽,今天拍淋雨的戲,凍得我直哆嗦。”收工后,劉麗給母親打了視頻,頭發還在滴水。母親有些心疼,在屏幕那頭翻出一件毛線衣:“我給你織了件厚的,明天給你寄過去?!?/p>
有一次,劉麗在開拍前化了兩個小時的妝,卻在開機前被副導演告知,由于一些原因,需要臨時換演員。她攥著手機站在化妝間門口,渾身發冷。那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屬于聚光燈下?
像是心靈感應,母親在這時打來電話,劉麗接起來時忍不住帶著哭腔:“媽,我不想拍了,我就是個農村丫頭,瞎折騰啥……”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傳來母親劈柴的聲音。“麗麗,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在坡上摔了跤,哭著說再也不爬山了?結果,第二天不還是跟著你哥去摘酸棗?”母親的聲音混著柴火噼啪的響,“如果摔疼了就揉揉,揉完了繼續往前走,怎么能輕易放棄呢?”劉麗點點頭。
第二天醒來,對著鏡子抹掉黑眼圈,她在手機備忘錄里寫道:“今天去試鏡,演個農村婦女,這樣的戲,我熟?!痹囩R順利通過,劉麗重拾信心。
進組前,她就聽說過,組里淘汰演員像篩沙子,有的剛拍一場就被請走。導演定劉麗時,她手心冒汗,每天收工都要確認第二天的通告單,看到自己的名字還在,才能松口氣。直到全劇殺青那天,她站在布景板前,忽然笑了。那些凌晨三點的通告、反復重拍的疲憊,在被認可的瞬間,都成了值得。
26歲生日那天,劉麗是在片場過的。大夏天的,她正在拍冬天的戲,穿著厚重的棉襖在烈日下反復走位,汗水順著下巴不停地滴在道具雪上。
中午休息時,母親發來視頻,父親舉著手機,鏡頭晃得厲害。母親端著一碗長壽面:“你爸特意給你煮的,放了兩個雞蛋,跟你小時候一樣?!眲Ⅺ悓χR頭笑,棉襖里的衣服已濕透。
劉麗不拍戲時,就在家里看自己演的微電影《啐啄》。在這部戲里,她演一個媽媽,戲里有她送女兒上學的鏡頭。當攝像機掃過她望著遠方的眼睛時,她想起母親送她去北京上學的那天,也是這樣站在村口。
2025年初夏,拍《萌寶來襲,總裁爹地快接招》時,劉麗飾演一個職場媽媽。有場哭戲,導演總說她演得“差點意思”。劉麗走到角落給母親打電話,聽母親絮絮叨叨說“你哥家的娃會叫姑姑了”“你爸種的玉米快熟了”。掛了電話的她再回到鏡頭前,眼淚自然就下來了。導演喊“過”的時候,她看見監視器里自己的臉,眼神里有母親的影子,那種溫柔里藏著的韌勁,是黃土高坡的風吹了千百年才磨出來的。
如今的劉麗剛從鄉村短劇的片場下來,又趕去新組演一位創業者,導演說她身上那股韌勁,和角色渾然一體。
2025年6月,劉麗主演的微電影《啐啄》在澳門國際兒童電影節捧回最佳短片獎。她忽然想起當群演時攥著日結工資的手心汗,想起母親塞錢時說“回家有熱飯”的聲音。劇組車在等了,劉麗理理衣領往外走。陽光落在肩頭,她知道前路還長,但那個曾在片場角落發慌的姑娘,早已在母親包裹的鎧甲中,把腳印踩成了屬于自己的路。
編輯/戴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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