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丘文集》中所見何喬新政治思想述略

引言

何喬新，字廷秀，字天苗，江西廣昌人［1]947，明朝中期“名臣”，曾擔任過南京禮部主事、福建按察司副使、河南按察使、南京刑部尚書等職，被褒為“學行、政事莫不優”。《皇明通紀》中稱贊何喬新“性剛介寡與，自筮仕，即誓不營私，不阿權貴，不以愛憎為賞罰，守其誓終身不渝”［2]1025。《明史》評價明孝宗即位“恭儉自飭，而明于任人。劉、謝諸賢居政府，而王恕、何喬新、彭韶等為七卿長，相與維持而匡弼之。朝多君子，殆比隆開元、慶歷盛時矣”「3]4870。對于明孝宗政局有重要作用的“成化宏治之間、不能不謂之名臣”［4]1489的何喬新，在其致仕歸家后潛心著述。其著作豐富，編著有《周禮集注》《周禮明解》《策府群玉》《唐律群玉》《勛賢琬琰集》《椒丘文集》等，而其在《椒丘文集·史論》中對宋代政治史論述中的政治見解，對于明朝中后期政治建設有著一定歷史影響。

一、奉公為民，盡職履責

“奉公為民，盡職履責”在中國思想史上具有深厚久遠的根源，它是何喬新政治理念的為政原則，這體現在其《椒丘文集·史論》部分對于宋代大臣的褒貶評價中。

在文集中，何喬新在論及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司馬光時，曾給予高度評價：“三代以下一人而已，光之學一出于正，而其心又以誠為本，至于孝友忠信恭儉正直，居處有法，動作有禮，粹然儒者也。”「5]14-15他贊揚司馬光“其心以誠為本，恭儉正直，居處有法，動作有禮”，儼然是表彰其正直的政治品格，并宣稱愿為司馬光“執鞭”，表明自己對司馬光氣節的向往之情，表達了自己愿意追隨學習司馬光氣正德剛的氣節，學習其正直之心。

他認為“自王安石以典學偏見取祖宗之法紛更之，天下蒿然喪其樂生之心，民始有遠志矣。幸而司馬光為相，劃青苗、市易之法，罷保甲、保馬之令，要在培邦本，凝天命，非出于好惡之私也”［6]1-2，這是何喬新稱頌司馬光為民奉法、正直無私的反映，展現出其自身“孤介嚴冷，法執是確不可移”[7]9的品性。

此外，何喬新也曾在文集中透辟地指出“為相”之道，認為應該“至公無我而已，賢者舉而用之，我無所德，不肖者黜而罰之，我何敢私夫，然后足以佐天子之賞罰”［6]21，以及“宰相無職，用人其職也，擇天下之材，理天下之事，則相職舉矣。…溫良者以之牧民，剛明者以之典獄，通敏者以之理財，果毅者以之典兵，天下但見官得其人，人稱其職，而不知宰相咨求所致也”［6]20。他始終呼吁為臣為相者要行“至公之道”，要一心為民，要堅守住“以進賢退不肖為務者也，古之為相者，以至公存心，以至公待人”[8]15的職責與義務。

以上可見，何喬新對于宋代政治名臣史實的評議，彰顯出其“氣正而完，德剛而毅”「7]的政治品性與為政追求，這與其本身所具備的“奉公為民，盡職履責”的優良品格與政治思想特征相一致。

二、秉公執法，為國為民

何喬新對于“盡公盡職，為公為民”，可謂是一生奉行，“秉公執法，為國為民”是其政治理念的中心主旨，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體現出儒家“民惟邦本，本固邦寧”「9]89的傳統民本思想。何喬新繼承和發展這一傳統的民本思想，并將其貫徹于他的文章言論與具體的施政實踐之中。

何喬新面對明朝中后期政風紊亂、吏治敗壞的社會現實狀況，在其著作中疾呼“為臣者，居其位，享其祿，國家有難，死之可也，偷生以茍全，非義也；為民者，耕于野，食于家，國家有難，相時而動可也，觸禍以亡族，亦非義也，知此者可謂權矣”［10]4。他認為古之大臣，享國之權位、民之供奉，那必然就要擔國之重任，為國為民，也就是所謂的“在其位，必當謀其職”，認為這才是為官為民者當實行的正確之道。何喬新認為“知人之難，自古病之”［5]20，為此他提出要以“公以處心，明以燭物，則知之亦非難也。君子如孤松勁柏，望之蒼然，不可狎玩，雖風霜搖落，不改其舊焉；小人如細柳柔蔓，婀娜纏綿，令人喜悅，然玄冬沍寒，摧落無余矣”［5]20的方法來識別君子與小人。并且何喬新認為為臣為相者要“親君子遠小人”，不可“以其不可狎玩也而憚之，以其可喜悅也而愛之，于是好惡橫生，而君子日疏，小人日親矣”［5]20。此外，何喬新還以唐代李德裕因私心忌憚白居易而薦用白敏中反遭白敏中傾軋，宋代王安石因忌司馬光而薦呂惠卿反被呂惠卿阻止復出為相為例，說明白敏中、呂惠卿為“小人也，嗜利忌義，不足深責”［5]20，而李德裕、王安石“處心不公，好同惡異，實有罪焉”「5]20。同樣是借李德裕、王安石的教訓來告誡后世大臣做事要處以公心，切忌摻雜個人情感，而應當追求的是“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11]58

何喬新還在《椒丘文集·史論·宋》中闡釋了其所堅守的“秉公執法，為國為民”的為政理念。他以北宋大臣楊畏、來之邵上疏論范純仁不可復相而請求進用章惇、呂惠卿一事為例，批評范純仁為避嫌而不敢與楊畏、來之邵計較，是因為范純仁沒有認識到宰相的職責在于：“體天道，奉王法，至公而已矣。有功者賞，雖親戚不敢靳也；有罪者誅，雖怨仇不敢避也。為宗社之計，正奸臣之誅，何嫌之有？計不出此，而養癰以待其潰，它日亦不免于竄逐，果何損于怨哉？”［6]1并且以朱熹提舉浙東時按察臺州，知州唐仲友被民舉報，朱熹核實后上奏朝廷，卻反被唐仲友的同鄉、姻親左丞相王淮彈劾，說其奏章隱匿不報，對朱熹怨恨并在官場上進行排沮一事為例來說明這一道理。此外，何喬新更是在文集中反復強調：“古之仕者，為道不為祿，為國不為家，是以三十而仕，五十而爵，七十而致，其政當其仕也，道合則留，不合則去，超然豈可以勢利拘之哉？”［8]20這種為官不為俸祿、不為私家，超脫于勢利的束縛的呼吁，是何喬新政治生涯的真實寫照，也是其“以民為本，盡公為民”政治思想特征的重大表現。

同樣，在《椒丘文集》中，何喬新通過對很多反面人物的描寫來告誡后世之大臣，為官要以國家為主，切忌摻雜個人私心。比如其中講到史彌遠“矯詔立沂王子貴誠，更名的，封皇子竑為濟王，出居湖州”「10]3一事，何喬新認為其以個人的私心與利益為主，把持朝政，操縱皇帝的廢立，專權亂政，罔顧綱紀國法，簡直就是毫無國家大局觀，毫無盡公為民之心。再如，何喬新將趙普定義為“刀筆之猾胥，市利之小人”［8]12。這是因為趙普也以逢迎君主、希望能從中獲利作為為官的方法，他身為宰相因為私心而使姚恕受刑過重。對此，何喬新批評他沒有承擔起“秉國之鈞”的責任，也沒有為人臣者應當有的公心。何喬新列舉出這些反面例子，都是為了告誡世人為人做官之道在于處以公心，呼吁為官為臣者要“秉公執法，為國為民”，而他在自己從政的具體實踐中也始終都踐行“秉公執法，為國為民”的民本思想。

三、制定良策，端正態度

在中國歷史上，凡是有作為的政治思想家，無不是注重施政策略的。何喬新自然也不例外，“制定良策，端正態度”是其政治理念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其講求施政策略的重要表現。

何喬新為官從政多年，有著自己為官處世所特有的治世之道，其在《椒丘文集》中多有闡釋。在談到王安石變法時，何喬新稱贊王安石的初心是好的，他的目標是使國家的經濟先富強起來，而后政治再清明起來，并且稱贊王安石新法是建立在周公周禮的基礎之上的，是好方法，原是沒有錯的，但就是實施的方式有誤，即“安石不知求人，而徒欲恃法以為治，是以良方可以療病，而不知非良醫不能用方也”[5]17。他贊揚古之圣賢“設謗木，置諫鼓，采歌謠，以省其愆，察怨詈，以考其政”［5]18的治國策略，而王安石卻不愿意“聞其謗而改之”［5]19，甚至還設置專門的官職來監督和平息輿論，他這是極不愿聽見他人之聲而堵塞他人獻言獻策之道的做法，更難談聽取別人的意見然后自省改正。何喬新對于王安石的這些做法是極不贊成的，認為王安石治國沒有采取合適的策略，太獨斷、自以為是，以致最終落得個民生殘破的結果。何喬新借此來告誡后世為人臣者要廣開言路、下通民情，不可固步自封。

朝綱不正，吏治腐朽無能，政治日趨沒落是明朝憲宗后期逐漸顯現的問題。為此，何喬新在《椒丘文集》中以呂大防和劉摯兩人為反面例子，認為兩人其明不足、其威不顯，其材也不足稱，以此來強調為人臣者具有“明、材、威”才干的重要性。所以，何喬新認為施政有方的前提是為臣者要“其明必足，以察幾微；其材必足，以消禍變；其威必足，以懾奸壬”「5]26。他更以謝昉對于呂師夔和呂文煥兩人的事情為例，贊揚為人臣者要有“忠心”，并再次告誡后世人臣“知人要明”，只有任人夠“明”、用人得當，那些良好的治國理政之良策才有可能推行下去，才有可能做到施政有道、助民有方。他還以金朝“斡離不包圍京師”［6]6一事為例，闡明君主與為人臣者具有“善謀”品質的重要性，認為“善謀”亦是為臣為官的重要策略。何喬新認為斡離不之所以能夠懸兵深入并最終包圍宋都，其原因就在于宋朝人臣不具有“善謀”的才干。當然他也說到，即便是當時的宋朝有人臣的善謀，最終還是會落到亂亡的地步，這是因為當時宋欽宗只愿聽信奸邪之說，一味地割地求和，可見宋欽宗也是其明不足、其材不足。因此，從何喬新自述的內容中，可以看出其在為官之道上向往的是“明、材、威”，以及“善謀”之策。

此外，何喬新為挽救時弊、匡世濟民、重振時風，在文集中還反復訴說“士之所以為士者，以其知恥而畏義耳，不知恥，不畏義，不可以為人，況可謂之士哉”[6]23的為士標準，強調為士者為臣者不可貪圖一時的浮榮富貴，不可不顧名義，要有廉恥之心，要知恥而畏義。他更認為士人、大臣不可只顧生前名利，而不顧身后之名，認為為官為臣者要明大意、知大體，要正直，這樣才有可能會做到施政有方、治國有道。并且他還呼呼“君子之學，以養氣為本，能養其氣則當大任，決大事，臨大難，毅然而不動心矣”［10]19，認為為官者要“以養氣為本”，“決大事”時要堅定原則，要將正義之心與正直之氣堅守到底。而對于陳宜中這種前期以氣為本，“其氣凜凜”，有節行，后期卻“氣日餒”，欲依附賈似道逐漸淪為奸邪之徒，何喬新是持鄙夷態度的。所以，何喬新一直都在強調為臣為相者實施于民有利的政策的前提之一是要先端正自己的態度，要先履行為國盡忠的職責，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做到施政有方、治國有道。

由此可見，在“晏安則易耽怠玩，富盛則漸啟驕奢”「3]1%的明中后期，何喬新的為官處世之道始終堅持追求“清明廉潔”，而且其對于宋朝歷代人事的褒貶評價直指要害，均顯現出其為官三十余年以“推崇賢明”為總特征的政治理念與政治原則。而這些在《椒丘文集·史論》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何喬新為國家大事建言獻策的奏章、言論等皆可“扶植世教”［12]3，都表達出何喬新對于建設“賢明政治”的向往之情。同時，何喬新在其著作言論中所形成的“奉公為民，盡職履責”“秉公執法，為國為民”“制定良策，端正態度”的政治見解，都是其以“推崇賢明”為總特征的政治理念在其幾十年的為官之路上對于建設清明政治的不懈追求的具體表現。

結束語

作為明中期重要“名臣”的何喬新，其在《椒丘文集》中所反映出來的政治思想原則對于明代中后期政治建設有著重要的影響。何喬新為人正直、公正，為官以“清廉”“剛介”為施政理念，這與他對于宋元朝政得失的歷史認識有密切關系，此正是其所謂的“知行合一”［13]3特征的體現，也是其追求“圣賢之途”政治思想的具體表現，而這些在《椒丘文集·史論》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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