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我碩士畢業,那是個無須考試就可以成為公務員的年代,我選擇到文學期刊做編輯,一干就是三十四年。期間雖然換了單位,但職業一直沒有變化。曾經有一位提倡幽默的現代文人為“無趣的男人”下過一個定義:終生住在一個城市,一生只干一個行當,一生只結一次婚。再過幾年我就要退休,改換職業已無可能,易地而居和停妻再娶也無可能,我便是這樣一個“無趣的男人”。但對此生的選擇,我似乎并無疲憊厭倦之感。
最新的科技革命,帶領人類進入人工智能時代,首當其沖的便是社會分工、勞動力就業大洗牌,許多行業即將消失。多年前,互聯網剛興盛,便有人預言出版物,尤其紙質出版業已經日薄西山,不久便將消失。
如果此刻你還像我一樣在從事文藝期刊而且是紙刊的編輯工作,那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從業多年,產生了路徑依賴,已經很難從頭投身其他職業,開啟新的職場履歷;還有一個,相對更體面的說法,就是出于個人“情懷”,職業一直是衷心愛好,成了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第二天性。于我而言,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六年前,還在復習備戰中考的兒子,問了我一個尖銳的問題:“老爸,你覺得你的人生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我思考片刻,果斷回答:“我認為是成功的。”理由如下,“……三、工作將近三十年,我每天都是帶著淡淡的喜悅和期待的心情去上班,期待收到新的郵件,讀到新的作品。據我所知,有七成以上的人,對自己的工作是缺乏熱愛甚至是厭惡的。”這也算得上不忘初心。不是因為意志堅定,只是三觀和認知沒有被現實沖垮,初心未改。
三十余年的文學編輯工作,最大的收獲便是學會了如何欣賞同時代人的美德和才華。
編輯即甄別、選擇。傳統紙媒與網絡媒介的最大區別,便是標準與選擇的不同。
那文學編輯最重要的素質是什么?是感應力,即審美眼光。
文學寫作被稱為創作,這是文學的榮耀,也是文學的為難之處。一個書家可以寫一千幅相同的書法,一個畫家可以畫幾十幅相同的畫,一個作家卻不能寫第二篇相同的文章,也不能寫與其他作家作品相近或相似的作品。每一篇文學作品都是全新的,不僅內容是以往沒有出現過的,甚至形式、風格也是全新的。
而新生事物最初往往是大多數人難以理解、難以接受的。因此文學報刊的編輯必須具有比普通讀者更敏銳的藝術感覺,發現新作品中的創新成分,迅速判斷并肯定其有價值的創新。
高雅的文藝不是象牙塔,不是曲高和寡。文學與市場,不是簡單的邏輯對應關系。好作品不一定受市場歡迎,受市場歡迎的不一定是好作品,這是老生常談了。但是真正有創新、有內涵的優秀文學作品,經過時間沉淀,終究會受到市場的認可和追捧。
我們或許在從事著受小眾關注的職業,但它的意義和價值,最終是面向大眾服務大眾的。因此我們還當堅持不懈,當努力前行。謹以此與《現代藝術》可敬的同行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