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閩劇;《竇氏女》;舞臺形象;塑造本文引用格式:.閩劇《竇氏女》的舞臺形象塑造研究[J].藝術科技,2025,38(11):10-11,205.中圖分類號:1825 文獻標識碼,A 文音編號:1004-9436(2025)11-0010-02
閩劇《竇氏女》原作為葉邦萱,由鄭嫻萍、林芝芳改編整理。改編將其劃分成八場劇情,分別是遇雨、款待、茍合、禍胎、別聘、洩露、背約、哭求。著名閩劇藝人林芝芳、劉小琴、林秀英、林穎等進行演繹,歷經幾代藝人持續完善提升,使其漸成為閩劇青衣行旦的經典傳承劇目。本文結合筆者多年的表演心得,對閩劇《竇氏女》的舞臺形象塑造展開論述,以供廣大閩劇表演者和愛好者參考。
1從小說、劇本尋找角色行動(行為)的內在依據
1.1角色行為的目的
阿甲先生在《阿甲戲曲筆記》中曾說:“戲曲演員有兩度體驗,先是生活體驗(與角色共鳴的體驗),后是想象借鑒的體驗(造成意念里的形象)。心里有角色,然后轉化到有程式性,有鮮明地表達外觀的程式性形象。”[1]因此,要形成完整的舞臺藝術形象和表現程式,必須要求演員深刻領悟小說對人物言行、情感的細致描寫,分析小說創作者賦予人物的社會意義。更要細致把握戲曲文本中人物形象的藝術性塑造,才能讓演員在創造舞臺藝術形象的過程中,心中有明晰的依據,能夠準確、合理地運用行當技法來塑造角色、表現人物,使文學形象與舞臺形象達到高度統一,讓演員的外部形態和內在情感有機融合,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完整體。
1.2構成角色程式動作的內在情感動因
在戲曲表演中,構成角色(行當)的程式動作,不僅是為了更好地展現角色的情感、思想、形體動作,更是為了讓表演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構建角色動作的內在情感動力,需要戲曲演員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產生共情,讓表演過程虛中有實、虛實相融,使角色具有個性化魅力。
在戲的開場,南三復就輕挑唱到(唱寬板):“…窮戶有女如花,自古道有花須當折,只慮無計可施難問津。”短短幾句就把富家子弟南三復的輕桃、自私展現出來,輕狂形象鮮活立體。小小年紀的竇淑嬌少譜世事,更不懂提防人性的貪婪和險惡,最終在南三復的花言巧語、軟磨硬泡下滿足了他的要求。當竇淑嬌與南三復親昵的時候,也嚴詞拒絕:“奴雖貧,要嫁,何貴倨凌人也?”一個天真的農家女子,在她的年紀對于男女交往的認知也只有婚嫁。在南三復的哄騙之下,已經失身的竇淑嬌還是熱切期盼并催促“宜速為計”。面對竇父的鞭答和怒責,竇氏還天真地以為“南要我矣”。因此,竇女懷抱嬰兒來投奔南三復,冰天雪地中懷抱嬰兒哀哀無助時,她才看清了世道兇險、人性殘忍,最終與孩子同凍斃于南府門前。
1.3文學形象與舞臺形象的差異與統一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竇女》被改編成為閩劇《竇氏女》,該戲曲先后進行了三次改編,其舞臺形象與文學形象在不同階段是有所差異的[2]。本文所研究的閩劇《竇氏女》在戲改中直接刪除了《聊齋志異·竇女》中鬼魂的部分,竇氏女的文學形象與舞臺形象就產生了一定差異。蒲松齡筆下的竇女被富家子南三復始亂終棄,且懷孕生子并凍死在富家子門前,竇父告到官府,但富家子南三復以千金行賄,免其罪行,竇氏最終以鬼魂形式實現了復仇。蒲松齡筆下的竇女,由孱弱女子逐漸轉變成為堅定的、剛強的鬼魂,講述了一個女子從柔弱到剛強,為自己復仇的故事。舞臺形象主要參考了《聊齋志異·竇女》的前半部分,這樣的戲改讓整個竇氏女的形象產生了較大轉變,也失去了聊齋作品中的神鬼趣味。這次戲改的時間是20世紀50年代,因此劇本具有一定的時代特征。在閩劇的戲曲故事中,竇氏女違背了封建思想中明媒正娶的理念,因此戲劇中第三幕為“茍合”,與原文學作品中的懵懂被騙產生了一定區別。
戲曲中竇氏的舞臺形象與文學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又具有統一性。閩劇竇氏女的舞臺形象參考了聊齋中的文學形象,前半部分展現出人物的被動、無辜、單純、善良。《聊齋志異·竇女》中“坐良久,女出應客”,表現竇女對南三復全無少女心思,這與戲曲中竇女眼神的“一忙”產生了文學形象與舞臺形象的對比。整個戲曲中,南三復的卑鄙、狠毒、無恥與竇女的單純、善良、無辜及被動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因此而定,其腔哀哀又其情切切,更有其恨綿綿。【哭五更】的套曲形式,以竇淑嬌敘述的內容和訴求不同,賦予不同情感和不同聲腔。因此,通過【哭五更】的套曲形式統一聲腔的不同唱法,有層次地表現竇淑嬌的人物情感,同時也不斷渲染戲曲的音樂氛圍,展現竇淑嬌的苦難及悲憤。這樣的藝術聲腔處理方式,更好地塑造了竇淑嬌的舞臺形象。
2.2以聲腔傳達人物的情感
閩劇聲腔主要是源自民間音樂,整體簡潔流暢,平白如話。因此,閩劇聲腔是介于唱與說之間,具有濃厚的地域氣息。以特有的方言演唱、念白的方式去傳達人物的情感。
通過聲腔的變化,傳達《竇氏女》中的人物情感。《竇氏女》的情節轉換都有特定的閩劇聲腔傳達。整出戲共八場,隨著劇情轉變,每場中竇淑嬌的聲腔都有變化,表現人物在規定的戲劇情境中的情感變化,使觀眾通過藝術欣賞感受到劇中人的真切情感而引發共鳴。尤其在“尋子”一折中,采用了閩劇旦角代表性曲牌【自掏嶺】【疊牌】轉【水過浪】,這些曲牌都屬于“逗腔”一類,旋律本身具有情感共性,又婉轉優美、纏綿悱側,拖腔較多,在結尾處多有“哎依呀哎”的行腔為襯,使人物在敘述中有如泣如訴的悲切之感。
為了表現好初為人母的竇淑嬌在突失兒子時的極度驚恐,萬分悲痛的心情,在程式運用上借助了“刀馬旦”的一些動作力度和節奏,來強化原本孱弱的竇淑嬌,和此時為母則剛的心理特征。同時,也加大了咬字、行腔的力度,通過聲腔表現她為“尋子”不顧一切的決然,力求達成“情由心生、腔隨情轉”的戲曲聲腔藝術魅力,準確表現此時、此情、此境中人物最真實的情緒。以“文戲武唱、動靜相兼”的表現方式,強化了舞臺藝術的感染力。
2行當技法的分配
2.1“套曲”統一聲腔的不同唱法
閩劇的音樂唱腔是由洋歌、江湖調、逗腔和小調等組成的。演唱時男女均用本嗓,其特點是高亢激揚、樸實粗獷,也有細膩柔婉的唱腔。閩劇的曲牌大部分從弋陽腔、四平腔、徽調和昆曲衍變來的,有不少唱腔仍保留弋陽腔的特點。閩劇經典曲牌【哭五更】,原非以“五更”命名[3]26。閩劇名旦林芝芳是一個文武全能型演員,尤其擅長改舊腔調,創新腔調。因此他的唱腔具有獨特風格,出演竇氏女之前,閩劇音樂中還沒有【哭五更】這支曲牌。竇淑嬌被南生所騙未婚先孕,使家門蒙受奇恥而為父所不容。于是,她懷抱初生的嬌兒來到南生府外,哀求南生能垂憐收留她們母子倆,從夜里一更哭到五更。為了表現人物情感,林芝芳創造了【哭五更】這一新唱腔。這一新腔的特點是,每句拖腔“呀…”之末,都輕輕一泣。這一泣,功夫非淺,一要依情而泣,二要根據旋律,三要落在板眼。否則,一句泣聲離板,全段唱腔跑調。因此,觀眾說:“哭五更,莫泣不值錢”。“哭五更”的曲牌名
2.3青衣行的馬裙“腰包”技法的運用
馬裙,又稱“腰包”,其樣式有分長短,有的系在腋下,有的系在腰上,男女皆可穿用,多用于劇中人物趕路、患病,或囚犯及社會身份低下的人物所穿用。中國傳統劇種多有此裝扮,如京劇《白蛇傳·斷橋》中的白素貞、《玉堂春·押解》中的蘇三等旦角即此裝扮。根據不同劇情、人物的需要,馬裙可有多種不同的運用方式。
在閩劇中,青衣一般是劇中不同年齡、身份、性格的命運多舛而又具有堅韌品格的女性形象。因此,青衣角色的基本情感基調一般具有生活化傾向。青衣的扮相及表演程式,要求符合傳統戲曲審美標準,準確表現規定情境中人物行動,以此強化人物內在的情感,渲染悲慘命運。因此,在《竇氏女·尋子》一折當中,也運用了馬裙的裝扮。這符合竇淑嬌產后體弱、痛失兒子,以及貧病交加、失魂落魄的狀態。通過馬裙“腰包”技法的運用,展現人物憤、悲凄的情感,表現她在茫茫風雪之中尋子的艱難和悲慘。
在跑“圓場”時,隨著情緒越來越急切,步子加速,雙手甩開馬裙,人物則像一只舞動的蝴蝶,使素白的馬裙和情境中白雪融為一體,呈現出暴風雪中跌跌撞撞掙扎穿行的舞臺表演效果。
《竇氏女·尋子》一折中的馬裙技法的運用,無論是舞作蝶蝶狀,還是撩、撥、抖、翻等程式動作,既強化了竇淑嬌急切的尋子之情,也通過“以實襯虛”“情景相融”展現了風飚雪狂的惡劣環境。不僅呈現了“戲不離技、技不離戲”的戲曲表演特征,也美化了戲曲舞臺的人物(旦角)形象,更體現出“境中有情,情中有境”的中國傳統戲曲獨有的美學意境。
2.4眼神在特定環境中的作用
“手、眼、身、法、步”是戲曲表演必備的5種技法,和“唱、念、做、打”四種戲曲表演要素同構成戲曲演員的基本藝術修養。對舞臺角色形象的塑造中,“眼法”是十分重要的技能。閩劇戲彥有“一身之戲在于臉、一臉之戲在于眼”“演員沒練眼神、臉戲(福州話)不透明”“演戲沒有精、氣、神,只怕觀眾會困眠(福州話”等,由此可以看出眼法的重要性。戲曲眼法講究靈活,是指在戲曲表演過程中通過對眼神的運用,更好地揭示角色的情感和內心訴求,讓觀眾與戲劇人物產生情感共鳴。
《閩劇史論》中記載,名旦林芝芳在閩劇《竇氏女》當中采用了“顫眼法”,塑造竇淑嬌在人生絕境中的悲慘形象。“顫眼法”即以眼珠隨著琴串鼓點節奏顫動,將人物內心通過“顫眼”強烈表現出來[3]26
戲曲舞臺上的眼神運用,是為了準確傳達人物在規定情境中的內在情感和訴求,有層次地表現人物內心的細微變化,使演員表演更具真切感,增強劇場藝術的感染力。
3結語
本文通過闡述《竇氏女》的舞臺形象塑造,深挖人物內心,從小說、劇本尋找角色塑造的依據,從而準確把握人物性格、情感,使劇目煥發新的藝術生命力,讓經典劇目成為新一代演員進行藝術再創造的起點,也讓更多觀演者對閩劇舞臺形象有更深入的認知,從而對閩劇的審美價值和文化內涵有更深刻的理解。
參考文獻:
[1」阿甲.阿甲戲曲筆記:卷2[M」.符挺軍,符丐君,整理.王永敬,編注.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6:55.
[2」李希今,王清平.三個截然不同的《竇氏》戲[J」.蒲松齡研究,2011(3):100-110,154.
[3]王評章.閩劇史論[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1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