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看清父親
在夢里,父親的背影也那么模糊
我記得父親的臉,常常
落滿煤塵,只有那雙眼睛
閃著明亮的光
我曾尋找?guī)装倜椎牡叵?/p>
迷宮一樣的煤塵巷道
腳印雜亂,不知哪一雙
才是父親留給我的
煤把自己交給了灰燼
父親也把自己交給了灰燼
甚至沒有一句話留給我
我總在尋找,謎一樣的父親
煤塊一樣沉默的父親
灰燼一樣溫暖的父親
我的心總是空著
想他的時候,就都滿了
六河溝的一塊矸石
以瘋狂的公牛速度
落向父親的頭頂
太行山脾氣很大
誰動了它的經(jīng)脈
它都會喊一聲疼
父親和矸石卻一言不發(fā)
父親最終把自己還給了六河溝
陳暗的舊事無人再提
矸石卻穿過時光
擊痛我
重返六河溝,我花了
一個甲子的時間
試圖與自己和解
空曠的溝底
我聽到了父親的呼喚
陽光將光芒
傾情獻出
一株蒲公英
被山風(fēng)吹拂
春天悠然而來
六河溝的礦場上,父親站上高處
看火車拖著長長的尾巴
看煙囪吐出濃白的煤煙
想象大山之外,世界的繁華
傍晚的窗外,父親在吟誦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山色淺顯淡遠
母親正低頭縫衣
(節(jié)選自《詩刊》202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