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飛車到老爺車

最近，狄迪衛連續跑了三趟星際長途—從半人馬座 ∝ 到天狼星，再繞道織女星，最后返回太陽系邊緣的轉運站，他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的休息站，星際出租車司機常在這里歇腳。狄迪衛剛在咖啡廳點完餐，就聽到了米婭的聲音。

前輩，這里！

“該給自己放個假了。”狄迪衛順手調出全息星圖，投影中的地球散發著溫柔的藍光。

米婭跟狄迪衛同樣來自地球，去年剛入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空氣屏彈出密密麻麻的訂單信息

“光輝驛站”是這片星區最熱鬧

“好久不見。”狄迪衛端著餐盤走過去，注意到女孩的黑眼圈比上次見面時更深了，“最近生意怎么樣？”

“哎呀，別提了，競爭太激烈了。一些新開業的出租車公司把價格壓得超低。我上周接了十七單，掙的錢還不夠換一套新的離子推進器。

狄迪衛微微皺眉，米婭的語速十分快，說話時手指在不停地敲擊桌面。

“你最近是不是經過奎克里輻射帶了？”狄迪衛放下咖啡杯，觀察米婭的眼睛。

“對啊，前天我抄近路從那兒過的。”米婭的視線不斷在屏幕和咖啡廳入口之間切換，“節省了整整三個標準時呢，現在每單都得計算最優路線，不然根本賺不到錢…

“先別接單了。”狄迪衛打斷了米婭，“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奎克里輻射帶最近不穩定，有高頻粒子泄漏。

“我可沒時間！”米婭幾乎是喊出來的，引得旁邊幾個顧客側目，“我預約了三單，下一站是獵戶座β的商務中心，客戶要求十五分鐘內到達，遲到要扣錢的。”

“你看看你，連說話都快成這樣了，以這種狀態出車…

米婭沒耐心聽完就站了起來，狄迪衛伸手想攔住她，她已經像風一樣沖出了咖啡廳。透過玻璃窗，他看到米婭幾乎以沖刺的速度跑向自己的星際飛車。

狄迪衛猛塞了幾口餐食，趕緊跟出去。而這時，米婭的飛車已經像一支箭沖出了停車場。不用測，那速度絕對超過了本地星區的限速。

狄迪衛跳上飛車，猛推操縱桿，立即追了上去。

警告！警告！您已超速120% ..... 130% …”車載系統不停地發出警報。

“哎，這不是為了幫人嘛！

兩輛飛車一前一后穿過小行星帶。米婭的駕駛技術確實不錯，但她的路線選擇越來越冒險，幾乎擦著小行星表面飛過，只為了能再快一點點。

“真是不要命了！”狄迪衛焦急地說，“啟動黏合模式。”

他的車尾伸出了一條閃著綠光的黏合索，這主要是用來救援失控飛船的，可以將兩艘交通工具暫時黏合在起，強制保持同樣的速度。

得瞄準引擎噴口上方，不能影響推進系統”狄迪衛小心判斷

黏合索像一條靈蛇般射出，精準地附著在米婭飛車的指定位置，她的車速被強行拉慢了。

前輩，你干什么？我有個重要客戶，要遲到了！”通信儀中立刻傳來米婭憤怒的聲音

“你聽聽你的語速，快得都要聽不清了。”狄迪衛苦笑道，“你覺得這正常嗎？”

我很好，從來沒有這么好過我能同時處理五個訂單，能在十分之一標準時內完成航線計算，我上周還打破了公司的接單紀錄。”米雅的飛車劇烈晃動，試圖掙脫，“你放開我！

不過，這場抗衡沒有持續太久，米婭的車速逐漸慢了下來

怎么回事？！”米婭的聲音聽 起來相當急躁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一路火急火燎的，連補充燃料都沒顧上？”

米婭啞口無言，顯然被說中了。

“聽我說，你感染了一種名叫閃電’的病毒。動作異常敏捷、時間感知扭曲、無法忍受緩慢你幾乎符合所有的癥狀。注意，這不代表你變強了，而是體內的奎克里輻射與你的腦電波產生了共振。你一門心思想著‘快’，不由自主地越變越快…

“那怎么辦？！”米婭又急又慌，“是不是要去治療？那要耽誤多少事情，又要花費多少錢，我還不能接單，一來二去，這損失…

你先別說話了，我知道一個地方能治好你，免費！

幾小時后，兩輛飛車降落在了地球上。他們穿過一片連綿的山丘，來到了一座古樸的村莊。

“歡迎來到‘慢活區’。”狄迪衛領著米婭走出飛車，“這是地球上少數幾個刻意保持落后科技水平的地區。我會定期來這里休假。

米婭茫然地環顧四周，呼吸變得十分急促。

把所有裝備留在車上。”狄迪衛向米婭招手，“我們步行去村子。

他們沿著一條石板路走向村落路邊的櫻花正盛開著，花瓣隨風緩緩飄落。米婭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幾次差點撞到路人。

“試著深呼吸。”狄迪衛提醒米婭，“感受空氣進入肺部，再慢慢呼出。對，就是這樣，再來一次。

他們走到了一棟傳統的木結構住宅前。狄迪衛輕推木門，吱呀一聲，眼前鋪展開一方雅境：木地板泛著溫潤光澤，紙質屏風影影綽綽，小內院里，株楓樹正舒展嫩綠的新芽。

“你就在這里休養。”狄迪衛對米婭說，“不過，躺平之前，我們先去市場買點吃的。

“我們不是有食物合成器嗎？

“在這里，我們親手挑選食材，和賣菜的商販聊天，感受不同蔬菜的質地和香氣。這也是療愈的一部分。

市場確實讓米婭大開眼界。這里沒有自動售貨機，更沒有分子重組食品，一排排攤位上擺放著當天采摘的蔬菜水果、剛捕撈的魚和現做的豆腐。商販們不緊不慢地招呼著客人，有時還會停下來喝杯茶、聊聊天。

狄迪衛與商販們自然交談，反觀米婭，她的額頭滲出汗珠，只覺得一切都太慢了……

“你的腳步也得放慢，腦袋不要轉那么快。”狄迪衛拿起一個水果遞給她，“看，多新鮮啊！”

我想看郵件，也許地球上也會有人想打車

“今天不看任何工作消息。我們的任務是做一頓晚餐，慢下來。”

回到住處后，狄迪衛向米婭示范如何用傳統的方式淘米、切菜、生火。米婭坐立不安，幾次想偷偷查看手腕上已經不存在的通信儀。但是，隨著廚房里逐漸飄出飯菜的香氣，她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

“你知道嗎？我剛開始開星際出租車時也像你一樣，追求最快的路線、最短的停靠時間、最多的接單量。直到有一天，我在半人馬座轉運站暈倒了，幸好當時醫院就在旁邊…”狄迪衛邊炒菜邊說，“醫生告訴我，如果繼續那樣下去，我的壽命會大大縮短。從那以后，我每年都會回地球住一段時間，徹底遠離高科技和快節奏。”

他們坐在檐廊下，面對著內院的小楓樹吃晚餐。天色漸暗，螢火蟲在院子里閃爍起來，靜謐又美妙。

“感覺怎么樣？”狄迪衛問。

“好一些了…”米婭沉思了一會兒，“但是我的腦子里還是有很多聲音在不停地催促。

“沒關系，明天我們去做些更慢的活動。”

接下來的日子里，狄迪衛帶米婭體驗了各種“慢活”：在茶園里學習采茶，觀察一片茶葉如何在熱水中慢慢舒展；坐在河邊看漁夫用傳統方式捕魚，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嘗試用古老的織布機織一小塊布一—米婭的第一件作品織得歪歪扭扭的，但狄迪衛仍為她送上了鼓勵……·

第七天早晨，米婭驚訝地發現自己睡了整整八小時，沒有中途驚醒

那天，狄迪衛租了一輛古董燃油汽車——真正的二十世紀的產物，最高時速只有八十千米。

狄迪衛開著老爺車，帶米婭沿海岸線行駛，將車窗搖下，咸濕的海風撲面而來。他們悠閑地等待，觀賞了一場美麗的日落。

這一天，米婭沒有發出任何的催促。她感慨萬千，問狄迪衛：“前輩，您是怎么做到嫻熟地平衡工作和生活中快與慢的呢？”

“很簡單。”狄迪衛笑著說，“只要懂得，追求快是沒有止境的。那不如放慢步調，過好當下。”

很快，一周的假期結束了。

狄迪衛和米婭離開了地球，回歸工作。出發時，狄迪衛讓米婭先行。

這一次，米婭的飛車速度恰到好處，不太快也不太慢，就像生活本身應有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