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未曾想到,自己至今吃過的印象最深刻的一餐會發生在香港這樣一個地方:天花板是鏡面的,餐廳名字還帶著雙關語。“口利福”(HoLee Fook)是一家為“醒來就想開派對”的人準備的餐廳。它以大膽、融合風味的美食炸彈而聞名,比如淋上日本蛋黃醬的蝦多士。但最讓我震驚的,是一道極其“老派”的菜——清湯雞,湯里加入了當歸這種苦根草藥:這道菜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地道的粵式風味,這種風味通常只出現在藥茶中,幾乎只有老一輩人才喜歡吃。
陳潔盈(ArChan Chan,人稱“亞陳”)在澳大利亞和新加坡烹飪多年后,于2021年回到了她的故鄉中國香港,接管了這家餐廳的廚房。在遠離家鄉的歲月里,她形成了自己的餐飲理念。最終,她決定放棄多樣化的烹飪道路,回到家鄉,專注于發掘那些能讓她的客人的父母和祖父母認出來的傳統菜肴的靈魂。
這頓飯好吃到讓人驚嘆,但也讓我產生了一些疑問。陳潔盈致力于保護香港的粵菜傳統,但在香港這樣一座城市 “, 保護”究竟意味著什么?這是一座歷史獨特的城市,一個不斷履新的地方。幾十年前的一次旅行中,我和父母曾回去尋找他們成長的樓房,但已無跡可尋。
如果你今天造訪這里,你會覺得這正是香港一直以來的狀態:無論發生什么,它總是擁抱當下。這也讓它可能成為一個讓你的家庭(就像我的家庭)感到有些有趣的故鄉,因為當你幻想回到故土時,你需要的不是一張機票,而是一臺時光機。我一生都沉浸在懷舊情緒中,從未學會看清香港人是如何重塑自我的,直到最近……
幾年前,當我看到一堆懸吊在一個小型畫展上方架子上的腳形模具時,我才開始看到這種自我蛻變的本領。在過去15 年里,隨著香港的制造業遷往內地,那個遍地“香港制造”標簽的時代成為過去后,本地人開始重新構想這座城市的舊工廠大廈。這里是世界上人口第四稠密的地區,房價高得離譜,而社會對藝術的長期態度或許可以用一位朋友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來概括:“畫家都是死后才會富有。”因此,當社區團體開始占據其中一些建筑作為工作室和聚會場所時,這具有革命性的意義;一旦香港有了更多藝術創作的空間,這座城市就開始孕育出更多的藝術家。

在我最近的這次造訪中,我從深水埗熙熙攘攘的工薪階層街市,步行到幾分鐘路程之外的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這是一棟九層樓的本土創意空間,坐落在一座昔日的鞋廠和手表廠里。在那里,一張小小的“自我關愛藝術即興派對”海報讓我會心一笑,心生好奇。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過“自我關愛”用粵語怎么說,更別提“藝術即興”了。在走廊里,我被一系列由連體金屬環構成的雕塑所震撼,它們看起來像飄蕩的幽靈,或正在分裂的細胞。它們的排列方式以及它們與光影的嬉戲,讓我思考起生與死、有機與工業之間的關系。我遇見了雕塑家李紹忠(Joe Li),他的職業生涯始于中年時,那時他意識到自己不想再繼續那份體面的公司工作,開始業余做這個。聽到這位和我叔叔年齡差不多的溫和男人講述他的故事,一股陌生感瞬間貫穿了我:我從長輩那里得到的唯一的人生建議,就是努力工作和賺錢。但李紹忠在做木工中、在用本會丟進垃圾滑槽送去焚化爐的廢料雕刻作品時所找到的快樂,促使他辭掉工作,開了一間被他稱為“HK Carbon”的工作室。
還有一位藝術家呂康玲(Sam Lui),她只要有火就可以創作。她癡迷于精準、控制和剛性的原則,原本對影視制作感興趣,直到有一天意識到炒鍋烹飪正體現這些主題。于是她創造了一個名為“溫迪”(Wendy)的化身,來實踐一種她稱為“溫迪的烹飪世界”(Wendy's Wok World)的行為藝術。在餐廳接受訓練一年半后,她在一間只配備了一個炒爐的工作室里,像修行者一樣專注于練習復雜的炒菜技巧。
溫迪打扮得像是準備通宵跳舞的夜店潮人,每當走近炒鍋開始烹飪時,她就會進入一種近乎冥想的狀態。她“表演”菜肴,比如一道炒菜,她會把青菜投入滾燙的油中,激起一個火球;還有炒蛋,它被精心研磨得如同剛剛采摘的桂花般細膩。這些都太精彩了,不分享簡直浪費。于是她開始邀請朋友圍坐在一張桌子邊共享美食。在藝術界大受歡迎的她出乎意料地被廚師和美食作家當作同道中人接納。獨立說唱歌手Young Queenz甚至寫了一首名為《溫迪的炒鍋》(Wendy's Wok)的歌,呂康玲也成為“私房菜”(private kitchen)的明星,而這種類似于晚餐俱樂部的聚會潮流在全球范圍內日益流行。
至于接受預訂的餐飲變革代表,有永餐廳(Wing)。這家餐廳去年登上了享有盛譽的“世界50最佳餐廳”榜單,位列第20名。在這個被翡翠綠墻壁裝飾的小小空間里,主廚鄭永麒(Vicky Cheng)讓全球的美食家驚嘆不已,引來一片贊譽,稱他“正在重塑中餐”。在享用了幾頓令人驚嘆的餐點后,我明白為什么這么說。常見的黑黝黝、帶堿味的皮蛋,在這里卻是透亮金黃的;蒸本地魚搭配的是絲滑的豆豉醬油和一堆脆炸的姜絲,而不是傳統的蔥姜絲;最令人驚艷的可能是一盤看似簡單的炒白菜,將幾十棵成熟白菜削去外葉,僅保留一寸菜心,再用炒鍋快速翻炒至翠綠香脆,最后精心擺成完美同心圓的翡翠造型。


與鄭永麒交談時,我了解到他的初衷,與其說是重塑中餐,不如說是重塑自己。他生于中國香港,但在加拿大長大,在回到中國香港開設自己的法餐廳Vea之前,只接受過純法式高級餐飲的訓練。但每個周末,他都渴望做自己小時候吃過的菜。他坦言自己從沒真正學過中餐。在各種地區大師環伺的香港,他開中餐廳幾乎荒謬。
但在一個“你若建造,他們必來”的時刻,他在疫情期間憑著信念邁出了一步,籌劃開設永餐廳。他心想,最壞的情況就是當作給自己上了一個中餐速成班。為了保住在員工心中的威望,他會等到他們晚上回家后,才自己開火練習使用炒鍋。“我現在做得還可以了。”他說。他在永餐廳做的菜并非傳統菜肴,但是他獨有的,在風格和口味上讓人感覺根植于這片土地。“對我來說,重要的是這頓飯必須讓人感到這是中國菜。”他說。
我常常思考“感覺是中餐”意味著什么,也常常在傳承和懷舊之間徘徊。我的家人從不說“去”香港,而是說“回”香港。但在遇到這么多以他們未來想成為的樣子來定義自己的香港人之后,我開始意識到,我與這座城市的關系也不必非得關于“回去”。
小時候,我們在這里的旅程總離不開尋找空調。我們從一個商場到餐廳,再到另一個商場,只為逃離那粥一樣濃稠的空氣。我從未想過要擁抱它,沉醉其中。鑒于香港是地球上混凝土、鋼鐵和玻璃的巨大沉積地之一,人們很容易忘記這座城市有多么壯觀的綠意。其38%的土地實際上被劃定為郊野公園,“行山”是當地人鐘愛的消遣。在我最近的停留期間,我在西營盤社區租了一間公寓,這是一個陡峭的斜坡社區,能快速(盡管會讓人出汗)通往龍虎山晨運徑,這條小徑通往香港島最高點太平山頂。我決定從每日咖啡后開始走上山路,算是給暴飲暴食找點平衡。


起初的熱情很快被取代,因為我爬了幾百級臺階才到達步道起點。當我看到一位穿著襯衫、毛衣背心和休閑褲的老人家輕松地從我身邊走過時,痛苦加劇了。我繼續走了令人滿足的一個小時,直到轉向西高山(High West Mountain),那里的步道有更多的臺階。在山頂,我欣賞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一邊是宏偉的天際線縮影,如火柴盒般大小,背后九龍起伏的山巒在薄霧中巍然聳立;另一邊是香港島南岸從無盡的藍色中升起,船只的尾跡在海上留下彗星般的軌跡。我意識到,我是真的在看這個地方——靠近它,成為它的一部分。
我回頭俯瞰山下那些建筑,每一扇窗戶都承載著一個故事:一個家、一段人生。香港對人們要求很多:狹小、過于昂貴的公寓;永不停歇的摩肩接踵的人群;在參與激烈競爭和保持自我意識之間的緊張關系。我想到了香港人為了重塑自我、為了這個地方所能付出的努力。我問自己:為了成為香港的一部分,我愿意做什么?

在香港,酒店的關鍵在于景觀。香港麗思卡爾頓酒店(The Ritz-Carlton, HongKong,房價約每晚¥3037起;ritzcarlton.com)占據了西九龍文化區一座大廈的102 ~ 118層。擁有近百年歷史的奢華香港半島酒店(The Peninsula HongKong,房價約每晚¥4282起;peninsula.com)俯瞰尖沙咀。更靠近水邊的香港瑰麗酒店(Rosewood HongKong,房價約每晚¥6003起;rosewoodhotels.com)擁有413間客房,幾乎都能讓人看到維多利亞港的景色;香港麗晶酒店(RegentHong Kong,房價約每晚¥5583起;hongkong.regenthotels.com)的泳池露臺眺望著香港島。在那里,標志性的香港文華東方酒店(MandarinOriental, Hong Kong,房價約每晚¥3616起;mandarinoriental.com)也面朝海港,今年它將在翻新期間保持營業。從位于金鐘地區的香港港島香格里拉大酒店(Island Shangri-La,Hong Kong,房價約每晚¥2329起;shangri-la.com)和時尚的奕居(The UpperHouse,房價約每晚¥4470起;upperhouse.com),你都能看到海景以及由翠綠山巒和山峰襯托的無盡摩天大樓內陸景色。
在永餐廳,主廚鄭永麒(Vicky Cheng)通過受中國八大菜系啟發的品嘗菜單來詮釋他的中式根源。本地人將“口利福”(HoLee Fook)與廣受歡迎的派對美食聯系在一起,但最近接管廚房的香港本地主廚陳潔盈(ArChan Chan)使其風格轉向了更經典的粵菜。外來者也正在留下印記:在 Andō餐廳,創始人兼主廚Agustín FerrandoBalbí將其阿根廷血統與日本料理訓練融合;在Estro餐廳,意大利主廚AntimoMaria Merone提供形似香港寬面條的魷魚條。位于M+博物館內的Mosu餐廳是首爾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廳的香港分店。若想品嘗這座城市漁村起源的風味,你可前往香港島兩層高的鴨脷洲海鮮市場。樓下的攤販會向你出售他們的新鮮漁獲,樓上的廚師會按你的喜好烹制這些豐盛的海鮮。
在石硤尾的獨立藝術區,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自2008年起一直是藝術家工作室和社區組織的所在地。在香港島,前警察總部及監獄建筑群大館(Tai Kwun)于2018年開放,成為一個集藝術展覽、茶館和表演場所于一體的多功能空間。前身為警察宿舍的元創方(PMQ)匯集了像Glue Associates和IncenseHarbour這樣的本地精品店。2021年,藝術博物館M+開幕,擁有超過1萬件藏品。觀眾可以在展廳和屋頂花園參加電影放映和瑜伽課程,也可以參加館外遠足活動。西貢的乘船游覽將游客帶到新界引人注目的巖層地貌,那是位于九龍以北的一片濕地和公園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