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久飄香

2025年2月24日對于我來說是個大日子，這一天，我見證了莫比烏斯香氛加入法國l'Osmotheque香水檔案館的館藏，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檔案館收錄的中國品牌，也借著這個機會，參觀了他們不對外開放的檔案庫。作為世界最大最專業的香水保存中心，這里存放著超過6000種香水的原始版本，既是所有香水研究者的寶庫，也有一切疑問的終極答案。

在這個寶庫里，我們得以一見那些香水歷史上劃時代作品的最初模樣：

Houbigant Fougere Royale皇家馥奇，1882年

在19世紀末以前，香水還只是各種芳香原料的簡單混合溶液，人們用柑橘古龍水治療各種小災小病，貴族和國王則能用上珍貴的花香精油或樹脂浸膏為自己增香美容。直到拉瓦錫創立現代化學，合成原料誕生，香水工業才擺脫了天然萃取物的束縛，并創造出以往聞所未聞的新氣味。在這個時期，Houbigant“皇家馥奇”因配方中使用了合成香豆素而成為現代香水業的真正開端。

香豆素廣受喜愛，但原本非常昂貴。化學家從零陵香豆中發現了這種帶有干草、煙草般柔和甘甜氣味的分子，經過幾十年的工藝改進，終于成功地生產出了價格便宜的合成香豆素，使調香師有條件將它大量用于香水中。

這款皇家馥奇的調香師Paul Parquet的創舉在于，以香豆素的美食與草本感為古龍水常見的薰衣草-天竺葵結構提供了另一個維度的嗅覺想象空間，又以少量的靈貓香豐富了單一合成分子的細節。從Osmotheque檔案館提供的原版樣品可聞到它柔和俊雅的氣味，高達10%添加量的大比重香豆素柔化了柑橘草本的銳利“皇家馥奇”在當時開創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香調，從而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以至于fourgere （蕨類）這個法語詞匯在香水世界里都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從此，現代香水史正式翻開了第一頁。

Guerlain Aprés L'Ondee陣雨過后，1906年

香豆素之后，化學家們又從香莢蘭與紫羅蘭中發現了少量的洋茉莉醛，并在實驗室里成功合成，它清透淡雅的花香中帶有細膩的粉質和淡淡的辛辣感。洋茉莉醛為Guerlain家族第三代調香師、被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調香師”的Jacques Guerlain的創作帶來了新的詩意聯想，并首次用在Guerlain“陣雨過后”香水中。在檔案館聞到的原版中，洋茉莉醛作為香調的基石，清亮的茴香氣味銜接茴芹與依蘭，仿佛春雨驟然淋濕土地，涼意升騰;隨后輕盈粉質如朦朧雨霧，潤濕了紫羅蘭與鳶尾，花香如水波漣漪輕輕蕩漾，令人涌動起惆帳的心意。

“陣雨過后”啟發了一系列清淡浪漫的花香調香水，例如六年后的Guerlair藍調時光”，甚至一百年后的Frederic Malle冬之水\"。我們在檔案館也聞到了原始版本的藍調時光，JacquesGuerlain以陣雨過后為起點，將結構指向東方調，增強了Guerlain標志性的香草“湯底”，并以香豆素、肉桂和酸香果脯大茴香加厚結構，因此創造出微妙的杏仁甜點的聯想。它聞起來明凈、感性而柔美，仿佛用氣味再現了二戰前夕短暫和平的時光里那片靜謐的幽藍天幕。

Chanel N°5五號香水，1921年

在研究鈴蘭的氣味分子時，化學家最早找到的替代品是羥基香茅醛，當它被Paul Parquet添加進Houbigant Quelques Fleurs時，花束香調與醛香的結合啟發了一種新的調香思路。人們繼續研究醛香原料的氣味，并在1920年由奇華頓化學家生產出了高純度的穩定醛香，之后誕生了震古爍今的Chanel五號香水。

正癸醛、十一醛和十二醛的組合，具有冰涼的金屬感和月桂氣息，重現了調香師ErnestBeaux曾在歐洲北部午夜時分聞見的湖泊河流的清爽香氣;格拉斯茉莉、五月玫瑰和依蘭則構成了五號的核心，醛香閃爍發光，令花香優雅起舞，這偉大的嗅覺創舉開啟了醛香調的新時代，人類創造的全新氣味從此不再和自然界已有的鮮花綁定。

五年后的Chanel“島嶼森林”，是五號一脈相承的姐妹，但多披了一件檀香調慵懶而柔滑的羊絨外衣。甚至到了2007年，Chanel復刻的\"康鵬街31號\"，依然在西普調中牽引出五號那優美不朽的靈魂。

Caron Nuit de Noél圣誕夜，1922年

在合成原料剛誕生的時代，因為氣味單一強勁、不易使用，化學公司常將之與其他天然原料混合，制成符合調香習慣的“香基”以促進銷量，這也是調香師與化學家的身份界限最為模糊的歷史階段。在Osmotheque檔案館，我們聞到了deLaire（現屬德之馨）公司昔日的傳奇香基一Mousse de Saxe.這款香基在香水史上的地位舉足輕重，由女化學家MarieTheresedeLaire于1912年創作完成，它單獨嗅聞時深沉厚重，馥郁干燥;香蘭素與天竺葵馴服了異丁基喹啉（IBQ）標志性的苦皮革橡膠氣味，以及甘草糖般的綠調八角氣息。

Caror圣誕夜”是該香基最著名的代表作。茉莉玫瑰、麝香肉桂、少許紫羅蘭酮、 $10 ＼%$ 的檀香以及甜樹脂構成了腴美豐潤的基調，而僅占配方比例約 $5 ＼%$ 的Mousse de Saxe香基領導了香調的主要結構，深邃的動物感-木質皮革令花香更加飽滿溫暖，像包裹絨毯一樣心中充滿平安喜悅，至今依舊躋身于我最喜愛香水的前列。

Dior Eau Sauvage清新之水，1966年

1958年，芬美意化學家在探尋茉莉香味缺失的成分時，合成了新原料二氫茉莉酮酸甲酯，并注冊專利，命名為“希蒂鶯\"Hedione）。希蒂鶯打開了現代香水的全新篇章，它擁有平滑而淡色的素馨花氣味，個性不強，卻極擅長于磨平棱角，因此被大量用在當代香水配方中，用以打磨出\"清冷高級感”。

它的第一次使用是在大師EdmondRoudnitska為Dior創作的“清新之水”中，這支作品不僅是希蒂鶯的首秀，也是Dior推出的第一款男香，在半個世紀中廣泛受到喜愛。Edmond Roudnitska在普羅旺斯鄉間居住時，開始構想新系列的作品，主題不再是當時風靡的甜美厚重，而是轉向更符合時代的青綠諷爽。在清新之水中，希蒂鶯仿佛給干燥的花草重新添上了露珠，檸檬羅勒、辛香八角、綠意木質豐富又鮮活，卻不像老式古龍水那樣尖銳，今日看來依然時髦。

在20世紀60年代，傳統規范開始瓦解，歐洲深受自由思潮的影響，年輕人追求個性解放，因此清新之水成功掀起了取悅自我的香水風尚，自此之后啟發了包括Hermes橘綠之泉（O9年復刻版）在內的大量杰作，而這陣風潮至今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