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達有獨特風格

美文引路

談話的藝術

◎梁實秋

談話不是演說，更不是訓話，所以一個人不可以霸占所有的時間，不可以長篇大論地絮聒不休，旁若無人。有些人大概是口部筋肉特別發(fā)達，一開口便不能自休，絕不容許別人插嘴，話如連珠，音容并茂。他講一件事能從盤古開天地講起，慢慢地進入本題，亦能枝節(jié)橫生，終于忘記本題是什么。這樣霸道的談話者，如果他言談之中確有內容，所謂“吐佳言如鋸木屑，霏霏不絕”，亦不難覓取聽眾。在英國文人中，約翰遜博士是一個著名的例子。在咖啡店里，他一開口，老鼠都不敢叫。那個結結巴巴的高爾斯密一插嘴便觸霉頭。Sir Oracic在說話，誰敢出聲？約翰遜之所以被稱為當時文藝界的獨裁者，良有以也。學問風趣不及約翰遜者，必定是比較的語言無味，如果喋喋不已，如何令人耐得。

有人也許是以為嘴只管吃飯而不做別用，對人乃鉗口結舌，一言不發(fā)。這樣的人也是談話中所不可或缺的，因為談話，和演戲一樣，是需要聽眾的，這樣的人正是理想的聽眾。我們平常人中有人真能寡言。他效法金人之三緘其口，他的背上應有銘曰：“今之慎言人也。”你對他講話，他洗耳恭聽，你問他一句話，他能用最經濟的詞句把你打發(fā)掉。如果你恰好也是“毋多言，多言多敗”的信仰者，相對不交一言，那便只好共聽壁上掛鐘之嘀嗒嘀嗒了。鐘會之與嵇康，則由打鐵的叮當聲來破除兩人間之岑寂。這樣的人現代也有，相對無言，莫逆于心。無論如何，老于世故的人總是勸人多聽少說，以耳代口，凡是不大開口的人總是令人莫測高深；口邊若無遮攔，則容易令人一眼望到底。

談話，和作文一樣，有主題，有腹稿，有層次，有頭尾，不可語無倫次。寫文章肯用心的人就不太多，談話而知道剪裁的就更少了。寫文章講究開門見山，起筆最要緊，要來得挺拔而突兀，或是非常爽朗，總之要引人入勝，不同凡響。談話亦然。開口便談天氣好壞，當然亦不失為一種寒暄之道，究竟缺乏風趣。常見有客來訪，賓主落座，客人徐徐開言：“您沒有出門啊？”主人除了重申“我沒有出門”這一事實之外沒有法子再做其他的答話。談公事，講生意，只求其明白清楚，沒有什么可說的。一般的談話往往是屬于“無題”“偶成”之類，沒有固定的題材，信手拈來，自有情致。情人們隅隅私語，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談到無可再談，則“此時無聲勝有聲”了。老朋友們剪燭西窗，班荊道舊，上下古今無不可談，其間并無定則，只要對方不打哈欠。善談和健談不同。健談者能使四座生春，但多少有點霸道，善談者盡管舌燦蓮花，但總還要給別人留些說話的機會。

話的內容總不能不牽涉到人，而所謂人，則不是別人便是自己。談論別人則東家長西家短全成了上好的資料，專門隱惡揚善則內容枯燥聽來乏味，揭人隱私則又有傷口德，這其間頗費斟酌。談話而專談自己當然不會傷人，并且缺德之事經自己宣揚之后往往變成為值得夸耀之事。不過這又顯得“我執(zhí)”太深，而且最關心自己的事的人，往往只是自己。英文的“我”字，是大寫字母的I，有人已嫌其夸張，如果談起話來每句話都用“我”字開頭不更顯著是自我本位了嗎？

在技巧上，談話也有些個禁忌。“話到口邊留半句”，只是勸人慎言，卻有人認真施行，真?zhèn)€地只說半句，其余半句要由你去揣摩，好像文法習題中的造句，半句話要由你去填充。有時候是光說前半句，要你猜后半句；有時候是光說后半句，要你想前半句。一段談話中若是破碎的句子太多，在聽的方面不加整理是難以理解的。費時費事，莫此為甚。我看在談話時最好還是注意文法，多用完整的句子為宜。

（選自《雅舍雜文》，有刪改）

◆技法借鑒

一、技巧運用：幽默智慧，理性趣味

梁實秋的幽默以“謔而不虐”為原則，主張“含蓄蘊藉”的智慧表達。其核心在于平衡自我表達與他人參與，在結構、內容、形式間尋求動態(tài)和諧。這些技法不僅適用于日常對話，對寫作亦具啟示：真正的藝術性表達，永遠是克制與張揚的辯證統(tǒng)一。

二、語言留白：激發(fā)參與，增強互動

作者巧妙化用俗語“話到口邊留半句”，引導對方主動補全語義。這種技巧將單向輸出轉化為雙向互動，既體現對聽者思考能力的尊重，又能激發(fā)對話的趣味性與深度。

我仿我秀

方正同圓融齊飛，剛毅共通達一色

◎郝昀婧

魏碑棱角分明，雄渾方正，承剛毅本色；漢隸圓潤靈活，雍容可觀，注通達之魂。方圓處理和諧是書法至境，更是我們?yōu)槿颂幨赖牟欢▌t。

為人方正，處事通達，是古代士大夫的理想人格。方正與通達的處理因人而異，因地制宜，因時而變。我認為唯有方正同圓融齊飛，剛毅共通達一色，才為正解。

若唯圓融是舉，而忽視方正之本，舍本逐末，終會“誤卿卿性命”。

曾有人說：“方正是文人的本色。”就如文天祥、左光斗等人寧死不屈，不失氣節(jié)，堅守為己為民為國的誓言，雖死但精神長存。官場中諂媚圓滑、阿諛奉承之人，雖一時雞犬升天，但他們忽視方正之本，“偷雞摸狗”“渾水摸魚”，終不能瞞天過海。就如趙高、秦檜之流指鹿為馬、混淆黑白，放棄為人為臣為事的底線，終遺臭萬年。倘若人人都圓滑世故，“看人下菜碟”，那么清正廉潔之風，勢必會蕩然無存。可見為人方正，是本。

倘刻板至極，而遺忘圓融之花，花香逝去，只會余一片死氣沉沉。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曾說：“變通是一個人的重要能力。”新時代青年處事應學會圓融通達，而不能只會搖頭晃腦，迂腐死板。俗語有言：“規(guī)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此言甚妙：通達是一種能力。商鞅折中斬太子太傅，守住“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原則，劉邦于鴻門宴中示弱保存實力，“機變逃脫”。處事通達，輕可以移風易俗，重可以于千鈞一發(fā)之際力挽狂瀾。

方正與圓融，相輔相成。方正為樹之本，守做人底線；圓融為樹之干，揚處事風格。圓滑至極的小人與迂腐刻板的儒生，皆不及守方正、懂通達的君子。

青年朋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愿你我都能方正做人，通達處事！

【湖北襄陽四中高二（33）班】

◆點評

作文語言凝練，巧妙留白，激發(fā)讀者的參與感與思考。作文論證嚴密，說理透徹，情理交融，表達具有個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