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難填：準新娘跌入棋牌直播“巨坑”

時年26歲的吳明敏即將甜蜜結婚時，一段她的不堪視頻傳到了未婚夫張振手中。

一開始，她堅稱，肯定是有心之人AI合成的。張振迅速報警，想為未婚妻討回公道，揪出幕后黑手。哪知，事情的真相，超乎想象——

不堪視頻震驚準新人

2023年7月，忙碌了一天的吳明敏下班回到婚房中，未婚夫張振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指著手機說：“里面那女的，是你嗎？”畫面中的女子人事不省，正被兩個男人輪番施暴……這是張振的好哥們瀏覽色情網站時無意間看到的。

時年26歲的吳明敏大學畢業后，從事外貿工作。張振比她大2歲，在事業單位行政崗工作。他們共同買下這套婚房，三個月前搬入，只等一個月后舉辦婚禮。

女子的輪廓竟和吳明敏神似！張振崩潰道：“長得和你像就算了，衣服也像。”視頻中，床腳有件女人的衣物，是玫紅色的，吳明敏恰好也有條玫紅色的連衣裙！

吳明敏和張振是初戀，里面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她斬釘截鐵：“肯定是有人拿我之前參加活動的視頻惡意剪輯，用AI拼接的！”

張振義憤填膺道：“視頻必須下架、溯源！”他拉著吳明敏赴派出所報了警。事后，吳明敏越想越擔憂。視頻中的場景，總覺得見過。慌張之下，她打電話給大學舍友李婷。李婷和她參加過幾次棋牌直播活動，有次活動的布局和視頻中的很像！

李婷沉默了一下，說：“有次你喝多了被送到房間，他們喊我去照顧你。我去的時候，兩個男人慌慌張張出來了，該不會是……”

吳明敏心里亂成一團，甚至暗暗祈禱警方調查未果。然而，婚禮前十天，案子破了，視頻拍攝者落網了，同時落網的，還有李婷——

大學時，吳明敏漂亮愛打扮。李婷長相平平，平時摳摳搜搜，有時會“陰陽”吳明敏。吳明敏大剌剌的不計較，兩人的關系不咸不淡。

大學畢業前夕，兩人競爭系里的一個保研名額。吳明敏優勝，可考慮到招聘公司給的待遇可觀，最終，她放棄了保研。

當時，李婷家人在外地出了工傷，便請假去了外地，錯過了學校的補錄通知。她將此事歸因于吳明敏不厚道，沒有及時告知她，憤憤不平。

2019年大學畢業后，兩人一度沒再聯系。直到2022年6月舍友聚會，她們才見面。

李婷一改從前微土的形象，打扮得很時尚，還提著價格不菲的名牌包，這成功引起了大家的興趣。李婷笑著分享，她在做兼職。

李婷在私企后勤部工作，工作清閑，收入平平。兩年前，她做起了棋牌直播，只需要打扮光鮮地和搭子們打牌、閑聊，就能有300元時薪，粉絲打賞還有兩成的分成。

還有這等好事兒？吳明敏心動了。她和男友買房不僅掏光了積蓄，還借了款，手頭不太寬裕。他們計劃婚后一年內懷孕，可雙方父母沒有時間精力帶孩子，這意味著，將來他們還要負擔育兒嫂的費用，經濟壓力只會更大。

吳明敏奶奶是開棋牌室的，耳濡目染下，她牌技不錯，不正好可以干這個兼職嗎？為打通關系，吳明敏送了李婷價格不菲的護膚品。

不久后，李婷稱，周末準備去周邊城市參加兩天棋牌直播，吳明敏可以去觀摩。吳明敏高興地自駕前往。那是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李婷介紹，她來這邊出差2天，每天播8小時。

上午9點，直播正式開始。穿著華麗，打扮洋氣的主播們先后揮手致意。牌桌周圍多角度布控了攝像頭，直播間內能看到牌友們的牌面、他們打牌時的實時表情，十分有現場感。

“藍衣服那位牌技不怎么樣！”“紫衣小姐姐人氣高……”粉絲們熱情高漲。三小時下來，粉絲給李婷刷了兩個“大火箭”。吳明敏悄悄算了算，這趟下來，李婷能掙五千元以上。

自己外形、牌技都不差，如果入行，肯定也會不錯。吳明敏直說道：“這行挺有意思的，我想試試。”李婷說：“有個認識的人剛出來單干，我介紹你過去？”“行！”吳明敏加了李婷推送的微信。對方正缺人，很快敲定下周末省城直播。

高收益兼職暗流涌動

直播當天，吳明敏盤起長發，插上發簪，一身國風長袍亮相。她開始還有些忐忑，后來逐漸融入，邊利落地打牌，邊和搭子互相調侃。這場直播的人氣數據比之前上漲了15個點。

很快，吳明敏收到李婷的微信：“我朋友說你第一次播就拿到了好數據！”不過，得知她時薪僅100元，李婷同情道：“你這是打的廉價工，我是你的三倍多。”吳明敏卻說：“能順利入行，我已經很高興了。”

之后，吳明敏遇到些小問題。有的粉絲說話難聽，男粉絲刷屏挑逗，還有“榜一”大哥索要私人聯系方式。吳明敏不時向李婷請教如何處理。看她態度誠懇，李婷會指教一二。

吳明敏的婚房剛開始裝修，辦理了裝修貸款，壓力陡增的她毫不挑剔，勤快接活，每周一到周四在本地直播，周五到周日出差外地。

錢一筆筆到賬，吳明敏的安全感逐漸回升。有個周末，她給自己放了個假，和未婚夫去吃了頓大餐，還在商場買了護膚品、化妝品、漂亮的裙子。花錢的感覺真是暢快淋漓！

未婚夫勸她節約，可吳明敏自信道：“我現在可是有副業的人了！”她愈發有了動力，開始不滿足于低單價的直播，想尋找更好的機會。

2022年9月，李婷又應邀準備去周邊城市參加直播，群里忽然拉入一位新成員，居然是吳明敏。吳明敏進步這么快，能和她“同桌”了？

李婷得知，老板給吳明敏時薪開到了400元，而且，她直播的數據還挺好的。李婷心里不是滋味，找老板要求提價。老板說：“要不看后臺數據，如果你收到的打賞比她多，我就給你漲價！”

開播后，李婷調動精氣神，主動帶話題。結果，粉絲們嫌她話多，反而夸吳明敏的表現可圈可點。因情緒受影響，李婷打牌狀態不佳，又被粉絲攻擊牌技差。

直播結束后，老板私下找到她，“要不是今天吳明敏人氣不錯，這場直播算是垮了！漲價的事，以后就別提了。”這更刺激了李婷，憑什么吳明敏處處壓自己一頭！對此，吳明敏毫無覺察，沉浸在自我喜悅中。

自從開辟了新賽道，吳明敏緊巴巴的生活得到了不少改善。時薪漲起來后，她還買了只大牌包包，女同事們都很羨慕。因此，在直播的時候，她非常拼命。

2022年11月，李婷又和吳明敏在另一場直播中相遇。吳明敏的人氣又比李婷高，李婷愈發不平衡。當晚，兩人同住一個酒店標間。

熄燈夜聊時，李婷打聽吳明敏男友的條件如何。吳明敏說，他條件算不上好，但只要心在一起，日子總會好的。吳明敏也問起：“你不是有個談了好幾年的男朋友嗎，該結婚了吧？”

這戳到了李婷的痛處。干直播收入多起來后，她嫌他掙得少，多次爭吵后分了手。李婷準備挽回時，前男友卻和別人好上了。

好面子的李婷沒有言明自己已分手的事。吳明敏說：“我不勢利，所以我們感情才會那么好。”李婷認為吳明敏意有所指，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返回的路上，李婷沒忍住，舊事重提，說起當年自己痛失保研資格的事，“咱們好歹是舍友，你放棄保研，為什么沒和我打個招呼？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我頂上名額？”

吳明敏解釋，“我也是猶豫很久才決定的，放棄之后心情低落，沒和任何人說話，所以，也忘記通知你了。我覺得系里的老師肯定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的，哪知道你沒接到……”

對方輕描淡寫，李婷卻如芒在背。

若能有研究生學歷，她肯定會有份不錯的工作，哪需要如此奔波！兩年前，李母生病，家中需要錢，李婷到處做兼職，在遠房親戚的帶領下才開始棋牌直播。剛開始，薪水低，強度大，沒休息好的她經常生病。

2021年12月，李婷受邀參加跨境棋牌直播。當時對方開價很高，她雖有疑惑，但急著賺錢的她還是去了，對方的規則是誰輸了就喝酒，酒醉之際，她被那伙人猥褻并拍了視頻……

因腸胃不好，李婷劇烈嘔吐醒過來時，發現不堪的一幕，很崩潰，想報警。可對方說，如果她報警，視頻會更加在網上瘋傳！恐懼之下，她只好咽下苦果。前不久，曾對李婷施暴的一個名叫吳東新的人開始騷擾她，要她介紹新的漂亮女主播，不然就曝光她的照片。李婷恐懼之下苦苦拖延……

憑什么吳明敏過得那么好，自己如此煎熬？

吳明敏也有自己的煩惱，新房裝修完畢，即將開始籌備婚禮，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她迫切地想賺到更多錢。為此，吳明敏打聽有沒有待遇更好的團隊可以合作，甚至幾次詢問李婷。

殊不知，李婷內心的暗影越來越重……

命運深坑里欲壑難填

2023年1月，吳明敏再次找李婷問有沒有好的直播機會時，李婷終于鼓起勇氣說：“這周末省城有場直播，時薪600元，要求女主播穿著性感。”吳明敏道：“那不是有點‘擦邊’？”李婷說：“那是專門針對海外華人的直播，尺度大點是為了吸睛。”吳明敏仍有些猶豫：“你去嗎？你去我就去……”

想到之前的種種不堪，李婷頭皮發麻。可對方多次相逼，已經拖不下去了，她必須得解困。最終，她還是把心一橫，“一起去！”

2023年1月中旬，兩人在省城一家酒店碰面。抬臉看到吳東新心照不宣的一臉壞笑，李婷的心里直發顫。

吳明敏的服裝是件紫色鏤空款旗袍，她心里直打鼓。李婷勸吳明敏趕緊穿上，別耽誤進度，吳明敏只得不情不愿地換上衣服。

誰料，一進直播區域，她渾身不自在。與她搭檔的是三個面目猥瑣的中年男人。她轉身問李婷：“不是說你也上桌嗎？”

其實，李婷也很慌，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她耐著性子解釋，這場直播報價高，就是為了滿足一些惡趣味的網友，所以才會找這樣的牌搭子，她要吳明敏別怕。她還撒謊稱，她倆是輪班上崗的，等吳明敏下播后，她再上播。

開播前，吳東新宣布牌局設置了“輸者喝一杯飲料”的機制（實際喝的是紅酒，為避免平臺懲罰，通過公屏暗示、群內通知告知粉絲）。

這正是當時害李婷不輕的圈套，她聽得渾身發冷。吳明敏酒量不佳，不愿意。吳東新說，一杯酒獎一千！李婷小聲說：“一千啊，可真不少。”吳明敏猶豫之下答應了。

李婷以外出透氣為由逃到了酒店大堂，因為她知道后面的事情將會失控……

起初，吳明敏手氣尚可，可后來連輸幾局，喝了幾杯后，越來越暈。有人給了她一個口香糖，說是薄荷味的，吃了能頭腦清醒，哪知，她卻更加眩暈，接著就人事不省了。

吳明敏不知道，對方是搞非法色情直播的。打牌只是個幌子，她的酒水被人下了迷藥，吃的口香糖是迷情口香糖。在她“斷片”期間，吳東新和張昆橋兩個男人先后對她施暴，并拍下了視頻。

李婷心神不寧，有些后悔，畢竟曾經的痛苦歷歷在目……直到吳東新下樓告訴她，完事了，要她上去收場。隨后，吳東新和手下搬空了直播間，囂張離去……

他們為免節外生枝，已經為吳明敏穿好了衣服。面對蘇醒后的吳明敏，李婷故意撒謊：“你終于醒了，四個小時過去了，我都下播了！”

吳明敏稱，自己渾身酸痛，而且身上還有一些奇怪的淤青。李婷努力掩飾慌張：“你之前喝多了，被他們扶到隔壁房間時和門框磕碰了。”她的話，打消了吳明敏的疑慮。

頭暈的吳明敏準備和對方打個招呼就走，可敲了隔壁間的門，沒人應聲。李婷心虛地說他們剛忙完，出去吃飯了，反正對方已和她們結算了報酬，直接走就行。吳明敏也沒多想，叫了輛跨城車返回……望著出租車遠去，李婷淚流滿面。大錯已鑄成，悔之晚矣。此后，每次吳明敏聯系她，心虛的她總是慌張應付。

面對警方質問，李婷一開始稱不知情，但經他人檢舉，心理防線崩潰，承認了所有。

令人觸目驚心的是，經調查，施暴者強奸了多名女性。有的女性事前清楚是去參與“擦邊”工作，但不知會被強暴。因為種種原因，此前竟無一人報警。

2024年底，當地法院一審宣判，參與施暴的主犯吳東新、張昆橋犯強奸罪，吳東新被判處無期徒刑，張昆橋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李婷因協同犯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吳東新、張昆橋不服，提出上訴，辯解稱，上門的都是自愿的。此時的吳明敏無法上班，足不出戶，和張振的感情也徹底掰了。

2025年初，本案經高院審理宣判，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天津青年律師孟敏認為，吳明敏輕信“高薪兼職”，卻淪為性侵受害者，警示公眾務必對非常規收益保持警惕，莫因貪念踏入深淵。當下社會，新興行業和新型兼職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我們既要以海納百川的心態接受它，又要以清醒自知的立場審視它，特別是我們與它之間的鏈接。永遠不要相信天上掉餡餅，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初心不能忘，底線不能丟。

編輯/余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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