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界畫的藝術語言與風格流變研究

關鍵詞：繪畫；界畫；藝術語言；風格本文引用格式：.中國傳統界畫的藝術語言與風格流變研究［J].藝術科技，2025，38（8）：37-39.中圖分類號：J2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8-0037-03

0引言

界畫藝術有著悠久的歷史，其作畫工具為界尺，故名為“界畫”。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界畫有不同的稱謂。東晉顧愷之在其《魏晉勝流畫贊》中提到：“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1]47-54在當時，“臺榭”即界畫的稱謂。唐朝，界畫則被稱作“宮室”“臺閣”“屋木”，如唐代朱景玄的《唐朝名畫錄》云：“夫畫者以人物居先，禽獸次之，山水次之，樓殿屋木次之。”北宋時期，郭若虛在其《圖畫見聞志》中首次提到“界畫”，元明清也沿用該詞，如元代湯垕的《畫鑒》云：“世俗論畫者必曰畫有十三科，山水打頭，界畫打底。”[2]而后，明代陶宗儀在《南朝輟耕錄》中把“界畫樓臺”劃分為“畫家十三科”的獨立一門畫科，其主要是以建筑為表現對象的畫作，具體為宮殿、屋宇、樓臺和車船等。

一部分界畫創作者運用“界尺引線”作畫，另一部分界畫創作者則徒手繪制作品，追求類似界尺所畫線條的筆直感，還有一部分創作者兩種手法并用，使畫面更加靈動自然。

1萌芽期（魏晉南北朝）

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局勢動蕩不安，但文化藝術并沒有停滯不前。東普顧愷之在《魏普勝流畫贊》中提到“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此以巧歷不能差其品也”[1]47-54。此句意為對于建筑物，只需要了解其結構樣式和外形特征，并耐心地繪制即可。基于此，之后的界畫形成了嚴謹有度的格調。

界畫在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地與山水畫、人物畫相互交融，展現出了獨特的藝術魅力。其中，顧愷之的人物故事畫長卷《洛神賦圖》最具代表性，現在僅存的只有宋代摹本。

這幅畫以山水為背景，巧妙地將人物情節融入其中。在畫面上，洛河上行進的云車和龍舟都用界畫手法進行描繪，筆觸細膩勻稱，畫中造型和實物相比，不僅寫實而且富有創意，頗具意境美感，觀者好似能感受到龍舟在水面前進的動勢。

魏晉南北朝時期，雖然流傳下來的界畫作品很少，但很多畫史與文獻記載了諸多畫家及其界畫創作。例如，《唐朝名畫錄》提到“陸探微屋木居第一”，由此可見，南朝畫家陸探微在界畫藝術領域取得了較高成就。

2發展期（隋唐、五代）

隨著隋唐一統天下，園林建筑營造工程日益興盛，界畫進入發展期。這一時期的界畫畫家以細膩精巧的線條、鮮艷明亮的色彩，蓬勃發展與繁榮強盛的時代精神，因此界畫深受上層貴族的青睞。

董伯仁是隋代最杰出的畫家之一，現存的作品僅有《三顧茅廬圖》。他的作品主要表現了上層王公貴族對宮觀山水的向往和追求，以及對超脫塵俗、追求仙道妙境的憧憬。

唐朝的大小李將軍（李思訓、李昭道）對界畫藝術作出了重要貢獻。李思訓的界畫作品《江帆樓閣圖》和《九成避暑圖》非常有名，開創了嚴謹細巧、莊重典雅的繪畫風格；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圖》也非常具有代表性。在此領域享有較高聲譽的畫家還有閻立本、閻立德、吳道子、尹繼昭等。

五代時期，界畫藝術處于蓬勃發展的階段。界畫藝術家在繼承唐朝界畫特點的基礎上，力求更加準確、生動地描繪建筑造型。其中，衛賢主要作品《高士圖》和《閘口盤車圖》仍留存于世，并被譽為界畫史上的杰作。得益于五代畫家嚴謹的創作態度和卓越的繪畫技巧，在這一時期界畫藝術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據資料考證，郭忠恕的傳世作品僅有《雪霽江行圖》，此畫展現了冬季江上船只行駛的場景。該畫描繪了兩艘船只在江上穿行的場景，船身的建筑結構被刻畫得詳細而準確，畫家還點綴了些許人物，使畫面生動且自然，精致而不呆板。《明皇避暑宮圖》也傳是郭忠恕的作品，展現了一系列壯麗宏偉的宮殿建筑群，畫筆技巧精湛，呈現出精致而不生硬的效果。盡管可能使用了界尺輔助，但仍可看到許多曲線是手工勾勒而成的。

南宋時期，院體樓閣界畫大幅度發展，詩意與繪畫的結合成為界畫畫家的追求。隨著南宋王朝的遷都，園林、文學和山水畫的融合更加緊密。江南地區優美的自然環境與建筑風格相得益彰，建筑常與水相連，這使得界畫題材日漸豐富。

兩宋時期是中國繪畫藝術的鼎盛時期，也是界畫發展的成熟時期。以樓閣建筑為主體，山水、人物和舟車為陪襯的新界畫在宋代得到了廣泛發展。在宋代，統治者重視界畫創作人才的培養，規定界畫是畫院學習和考試的必修科目，故畫院的很多畫家都熟練掌握了界畫技法，如鄧椿所言“畫院界作最工，專以新意相尚”[3]。

在宋代眾多的界畫畫家中，郭忠恕最為出色。《圣朝名畫評》提到：“其氣勢高爽，戶牖深秘，盡合唐格，尤有所觀。”[4]此句話贊揚了郭忠恕作品的藝術價值、獨特魅力和與唐代藝術風格的完美契合程度。

3繁榮期（兩宋、元代）

南宋畫家趙伯駒的界畫作品非常精妙，其傳世界畫作品《漢宮圖》，描繪了漢宮的七夕故事。樓臺的結構寫實謹嚴、比例準確，斗拱清晰工整，庭院四周點綴著假山和樹木，整個畫面用色典雅，筆觸精細、沉穩有力。宋代另一位各種畫科都擅長的畫家李嵩，也精于界畫，其作品有《夜月看潮圖》和《溪山水閣圖》等。這些畫作或玲瓏精致，或沉穩雄渾，完美地呈現了南宋宮廷建筑的風格和特點。

兩宋時期的界畫呈現出全新的發展趨勢，畫家們不再局限于描繪宮觀山水和仙山樓閣，而是將目光轉向街道市井、舟車水磨等現實生活場景，這一轉變使界畫展現出了社會生活的真實面貌。

元代皇家建筑注重奢華裝飾，故界畫樓閣以豪華建筑為主，將寫實技法運用到了極致。元代界畫因借鑒李公麟的白描技法，逐漸發展成墨線白描式的風格，這種“折算無虧”還具有觀賞性的界畫深受王公貴族喜愛。

元代畫家王振鵬的界畫最具盛名，其界畫作品有《龍池競渡圖》和《龍舟圖》。《龍池競渡圖》主要展現了京城后苑金明池上龍舟集體競標的熱鬧場面，畫面中的樓閣建筑刻畫精巧、用筆連貫。

畫史曾記載王振鵬“運筆和墨，毫分縷析，左右高下，俯仰曲折，方圓平直，曲盡其體，而神氣飛動，不為法拘”[5]，他更追求畫面中的筆墨變化，有時不借助界尺引線畫樓閣宮觀，而是徒手繪制，從而超越了界畫筆線單一性質，在精準繩墨的基礎上再追求藝術表現。這一時期還涌現出了李容槿、夏永、朱玉等出色的界畫畫家。

元代，歷史題材逐漸成為界畫的主要創作方向，其墨線白描的細膩表現將寫實性提升至巔峰，成為當時最具代表性的繪畫風格。但元朝作為異族統治下的朝代，文化的壓抑使很多文人士大夫懷才不遇，因此宋代院體富麗堂皇的寫實畫逐漸轉向以水墨表達內心情感的寫意山水畫。

4式微期（明代、清代）

明代，界畫風格延續了元代文人的精神，也沿承了兩宋時期工筆細致的畫風。明代的界畫明顯呈現出園林化趨勢，園林造景的繁榮無疑對界畫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然而，明代的界畫卻呈日趨衰微之勢，畫家們更多地崇尚元代藝術家的縱逸筆墨，將界畫視為匠人之作，這時期缺乏專長于此的人才。

清代，袁江在界畫藝術領域展現出獨特的風采，其代表作有《梁園飛雪圖》和《驪山避暑圖》等。袁耀擅長繪制亭臺樓閣和青綠山水，他的作品有《九成宮圖》等。袁江和袁耀的作品技法純熟、雅俗共賞，雖然以寫生為基礎，準確而生動地展現了當地的風景，但并不局限于實際場景，其畫作還充滿了藝術想象力。由此可見，界畫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據極其重要的地位。每一個時期的界畫作品都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風貌和文化氛圍，展現了畫家們對自然、人生、歷史的獨特理解和表達。

5復興期（新中國成立以來）

隨著時代的發展，界畫在中國繪畫史上持續發展并煥發出新的活力。20世紀初，在中國教育家蔡元培提出的“關于國畫改革問題”的思想號召下，中國畫逐步走上變革的道路。同時，在五四新文化運動興起和中國工業化進程加快的整體環境的影響下，畫家們開始關注現實生活。

新中國的成立，為中國美術注人了新的時代精神和智慧。藝術家們滿懷激情地歌頌革命歷史，深人描繪人民勞動的風采，精心刻畫中國錦繡山河的壯美。這些作品不僅豐富了中國美術的題材，更展現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藝術家們將傳統與現代相結合，反映社會變遷，創作出既具有民族特色又具有國際視野的美術作品。他們不僅關注人民的物質生活，也關注人民的精神世界，用藝術的形式傳遞正能量，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20世紀末期，以城市建筑元素為核心的作品逐漸增多，畫家們的作品中呈現出更多的生活場景、建筑風貌及城市相關元素。這種變化也影響到了表現建筑題材的界畫，使界畫逐漸展現出適應當代文化與審美的新風貌。

當代界畫創作者們在借助傳統界畫技法的基礎上，實現了創作內容和技法的雙重突破。在創作內容上，他們將視角轉向現代的物像，展現了對現代社會變遷的敏銳觀察和深刻理解。這種題材的轉型，不僅豐富了界畫的藝術表現，也拓寬了觀者的審美視野。在繪畫技法上，當代界畫創作者們同樣展現出了卓越的創新精神。他們不僅繼承了傳統界畫的線條勾勒和色彩渲染等技法，還融人了現代繪畫的透視、光影等元素，使作品更具立體感和真實感。同時，他們還積極探索新的繪畫材料和工具，進一步豐富了界畫的藝術語言。

6結語

界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重要門類，以嚴謹的工筆技法、精確的建筑表現和獨特的藝術語言，在繪畫史上占據不可替代的地位。從魏晉南北朝的萌芽，到唐宋時期的繁榮，再到明清以后的式微，直至近現代的復興，界畫的發展歷程不僅反映了中國古代建筑藝術與繪畫技法的演進，而且使我們得以窺見不同時期的建筑風格與營造法式，映射出社會文化、審美趣味的變遷。

當下，界畫藝術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在文化遺產保護、古建筑研究與工筆畫復興的背景下，界畫的價值被重新審視。現代畫家在繼承傳統技法的基礎上，融入新的審美觀念和表現手法，使界畫不再局限于對古建筑的摹寫，而是拓展至城市景觀、現代建筑乃至抽象構成，賦予了這一古老畫種新的時代內涵。

綜上所述，界畫不僅是中國傳統繪畫的瑰寶，更是技術與藝術完美結合的典范。它的歷史演變既展現了繪畫風格的變遷，也映射出社會文化與審美觀念的流變。未來，界畫藝術仍具有廣闊的發展空間，如何在堅守傳統精髓的同時實現創新突破，成為學界和藝術界共同探索的方向。相信在多元文化的交融中，界畫將得到更好的發展，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弘揚注入新的活力。

參考文獻：

［1」陳池瑜.顧愷之《論畫》《魏晉勝流畫贊》的史學價值及文題辨析[J].美術研究，2011（3）：47-54.

［2］盧培釗.中國繪畫題材選擇與審美追求：從“山水第一”到“界畫打底”[J].南方文壇，2007（2）：94-96.

［3］韓剛.宋代“畫院畫家”與“宮廷畫家”“畫院畫”與“宮廷畫”辨析［J].美術研究，2016（5）：112-118.

[4］魏輝.古代山水畫點景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17.

［5］楊德忠.元代畫家王振鵬人物畫述略[J］.中國書畫，2018(8):3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