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小陳 （組詩節選）

5

從冒煙的山底坡

滾落到干涸的涑水河

中途撞上倔強的連翹

她像你

“遠離贊美與嘲諷

以活著為榮…”

我記錄著逃亡

偶回頭，你俯到肩上

“從家鄉啟程

廚間帶上干糧

客廳留言兄長

書房懷揣刀槍…

讓睿智挽手慈祥，愛成為拐杖

讓相擁降溫，成為陪伴

你我回頭一望，老模樣

洗菜，燒火，開始做飯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勒一勒韁繩，吁，吁

多好的荒涼，真是塊好地方

你一點不老，像個小姑娘

10

踩凳子，撕下又一張日歷

掀頭發照鏡子，鏡子放松了警惕

我不能在深沉的夜里，找到智慧

無法平息，對未來的恐懼

你睡，你睡

邊說，邊于陽臺仰望

星光下，飛舞著紙片

純凈的，骯臟的

雙手拍著窗玻璃，風的著急

我懂，心痛，流熱淚

我不想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一如我不說，我為什么是個謎

飛著，飛著，燃起火

走吧。有種。想著我

你說，我會用所有的灰

撒一幅山水

雨絲與閃電，合謀的夢幻

灰燼最后一舞的，傾城絢爛

天上人間，你是我，我是他，誰是誰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7

讓勇敢沉著，替代魯莽

正大光明，跨在日子脊背

過往已經藏匿，背叛

找見未來，將它馴服

讓戰場退場，牧場上場

讓汲水與耕種，成為日常

騰出時間，曬曬太陽

打盹，做夢，白云飄蕩

我們試過緊緊相擁，作為一個點

雄赳赳，氣昂昂，去闖鴨綠江

如今，我們需要再做選擇

一前一后，騰出距離

一前一后，巡查工地，邊疆

一前一后，留下一間藥廠，一座機場

一前一后，種菜，做飯

一前一后，畫出一條直線，一支箭

12

小心對鹽與小麥的過度解析

警惕對糖與蛋白的贊美偏激

好樣的花椒與八角，火辣辣示好

可人的小群小米粒

溫婉又勇敢，沸水中妖嬈

黃昏，仔細甄別迷香與凄苦

晨曦，隨大媽采完金針，跳曲舞

陽光亮起來，像古書一頁頁打開

一前一后走，我在后看你

主廚與求活，手心手背一個題

請認真操控烹炸炒

顧得上，想想未來，這邊角料

請冷靜又耐心，等得美味

請水與火同依偎，共進退

請金杯銀杯，美酒一杯一杯醉

做什么都好，包括什么也不做

這次建議多了些，有味

你是在強調，問題的緣起，接續：

一沒問題，二沒問題，三就也沒問題

你澆完月季，走向菜地

不出意外，接著會洗菜，做飯

再接著，你會說：你好，早餐

看你忙碌，我仔細回味

你是說，所有問題，都是一個問題？

所有答案，都是一個答案？

16

我知道，我有無數個

我而你，你一直認為

我就是，你心中的那個我

15

創新與依舊，守成與拓土

你不像我，常囿于它們的爭執

并由此，一生迷惘，無助

沿著冰面快速滑行

跟隨山脊，偕綠意蜿蜒

請鶴裝上翅膀，遍看途中風景

比如，在如何回家的選擇上

你說，用三粒黃豆抓閹吧

哪種都美，關鍵是方向

比如，圍著老宅謀劃

承襲修葺，沐浴父親的愛

還是，新建一座輝煌的都城

因恐懼，我狡猾，不動聲色

我悄悄差遣，需要的那個我

出課堂，過廣場，開機床

都好，都好，你依舊說

反正跟你，回到家啦

我用一個我，埋伏，攻擊

用另一個我，諂媚，獻身

再用又一個我，微笑，做好人

用得最多的，那個我

負責流淚，后悔，夜不能寐

也負責逃亡，耕種，起早貪黑

自父親離去，我的我開始離隊

我再無心，也無力調教他們

我又累，又憔悴，開始煩他們

最后，只剩下兩個死忠

用得多的那個，與你一起的那個

這時，你才知曉，我有兩個我

20

我與你，是冰與水的距離

也是火與灰的親昵？

今天，九院沙河兩岸

我們先同向，再逆向？

半天是哲學，一天是宗教

我們堅定，近乎燃燒的夢游？

跳過，并蔑視著節日的碎屑

這些粉身碎骨的，淺薄歡樂

感謝你容許，并呵護

我的深刻秘密，我們的深刻秘密

感謝你和我，一起尋覓

九院沙河里，那璀璨的錦鯉

這來自北都的焰火，金黃，血紅

這來自北都的閃電，驚鴻

一整夜，在我深信的舊夢里，搖曳

她說，我在你留戀的河水深處，看你

21

所有節日，不過是

凸起的荒山，凹下的沼澤？

它們圍攏的，小麥，酒坊

祠堂，戲臺，屠宰場

朱鸚頭頂筑巢，鴿哨嗪亮炊煙

那才是真理，棲息普通人間

所有節日，有亡者身影

鐵匠出身的父親，細膩，敏感

他想培養，藝術家兒女

臨走，終究沒說，如不如愿

所有節日，都是有裂紋的鏡子

洗掉恨，愛也來過

有的心存念想，還抱在一起

有的已經絕望，即將碎落

所有節日，你帶我閉關修煉

霧霾盡散，天空碧藍

那一片山水，適于沉睡

那一圈輪回，不用懺悔

25

人與人之間的干涸，沙化

會反復光臨，無論旱季雨季

這頻閃的警訊，也適用你我

今天，天地澄明，萬物優雅

為使我們之間草木葳蕤，云蒸霞蔚

我在想，我們須體驗各奔前程

建議你先去可可西里

讓純凈的天地，將你沐浴

讓低唱的流水，與你耳語

而我，絳縣起身，北上太原，漠北

再折抵麗江，版納，然后出境

一路銘記，一路遺忘

到亞馬遜，與蜘蛛猴處段兄弟到南非，與跳羚探討探討，逃亡其間，我想到你，是深深地想

27

聽風堡的春天，不僅是春天

它熔煉四季，結晶為深沉的藍鉆

聽風堡的高貴，體現在它的平凡

體現在它的清凈，與裊裊青煙

聽風堡的風，訓練一個春天后

出發，最遠會攀上珠穆朗瑪

它們一邊飛翔，一邊提純

讓海洋與山巒，綻開妖嬈浪花

你用一生琢磨，固執探究我的固執

一從早到晚，精心制作風的拓片

并將它們藏進風鈴，懸于

書房，染坊，石磨，皂角樹

如今老了，我功成名就

榮任聽風堡，真正的主人

你也老了，早已認命：陪吧

與我一起陪著，這座哲學之城

【作者簡介】羊之玉，本名楊新中，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王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