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C9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25)04-0038-08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國家統一的思想根基、民族團結的精神紐帶和民族復興的力量源泉,①在新時代民族工作中具有綱領性地位。當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已成為貫穿民族地區各項工作的核心主線。②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正向的共生關系。③因之,作為映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的活態圖譜,民族傳統體育同中華民族共同體之間構建了一種互促共生的關系網絡,其通過文化資本傳遞、場域互動和符號權力運作,成為連接“多元”與“一體”的關鍵媒介,并通過持續的文化再生產過程不斷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根基。近年來,學界圍繞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主題已形成多維度研究成果:彭響等從功能主義視角,系統論證了民族傳統體育在思想基礎、物質條件、價值取向和制度保障四個維度對共同體意識的塑造作用;④白晉湘等基于交往理論,提出并剖析了苗疆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交往一交流一交融”三階遞進模型;①張云齊從具身認知理論出發,創新性地構建了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學校體育教育路徑;②耿獻偉等基于群際接觸理論,以藏族傳統體育為敘事對象解析了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雙重作用機制。③然而,現有研究還存在一定的理論局限:其一,多數成果停留于宏觀應然層面的功能論證,缺乏對實然困境的深層次歸因;其二,對民族傳統體育作用于共同體意識的微觀機制探討不足,特別是規范塑造、情感認同建構等關鍵環節的研究尚顯薄弱。基于此,本研究從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微觀內核人手,分析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機理,剖析其實踐場域的結構性困境,并構建相應的推進路徑。旨在為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認同效能提供理論參考。
一、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在機理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調通過塑造相似或相同的情感、規范和目標,使共同體成員和民族群體之間產生相互認同、親和、吸引的心理狀態形成強大的凝聚力”,④換言之,相同或相似的情感、規范與目標構成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核。因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實踐過程需依托三個結構性要素一一共同情感、集體規約與共識目標,三者通過跨民族交往實踐相互強化,最終實現共同體意識的鞏固。民族傳統體育作為各民族共享的歷史記憶載體與文化實踐形式,能夠通過具身化參與凝聚集體情感、制度化實踐確立集體規范、符號化傳播成就共識目標,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具象化的實踐路徑。
(一)民族傳統體育凝聚中華民族共同情感
共同情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的心理基礎。民族傳統體育通過參與式互動、符號化敘事、價值觀傳導及媒介化傳播等方式凝聚族群內部或族群之間的共同情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情感根基。一是參與式互動消弭情感隔閡。民族傳統體育的強娛樂性與低門檻特征吸引了各族人民積極參與,參與者通過身體實踐進入一種“反結構”狀態,暫時消解了日常社會中的身份差異,形成臨時性的“平等共同體”。這種具身化參與不僅突破語言與文化屏障,更通過情緒共演將個體情感升華為集體亢奮狀態,在非言語互動中產生“感知相似性”建構“我們感”,③形成科爾曼所謂的“情感連帶”。如廣西三江花炮節吸引各地不同民族群眾參與,在搶花炮儀式中通過“光著膀子推攘”這一突破日常規范的行為,實現情緒與壓力的集體釋放,消除隔閡強化跨民族情感鏈接。③二是符號化敘事激發集體情感。部分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經由歷史更迭已演化為承載集體記憶的文化符號。其通過代際重復展演將歷史敘事、族群情感、共同體價值編碼為可感知的記憶載體,例如,龍舟上的雕飾、鼓點節奏和協作劃槳動作,既是技術傳承,也復現了“同舟共濟”的中華文化符號。這種具身化傳承使抽象的民族認同轉化為可體驗、可共享的文化實踐,從而在代際延續中不斷強化“我們是誰”的共同體情感。三是價值內化促進情感共鳴。民族傳統體育中蘊含的團結協作、自強不息等價值理念,通過反復實踐內化為施瓦茨價值觀理論中的“共識性規范”,成為跨民族情感聯結的倫理基礎。四是媒介傳播擴大情感動員。數字化時代下,以民族傳統體育為敘事對象的媒介文本通過技術具身與情感具象,實現了從地方性實踐到全民情感共鳴的尺度躍遷,進而實現“想象的共同體”的現代建構。
(二)民族傳統體育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集體規約
集體規約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制度化表征。民族傳統體育依托內蘊的規則體系、禮儀傳統、道德教化及教育傳承等多維途徑,建構起跨民族的行為規范系統。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共享的集體規約框架。首先,民族傳統體育內蘊規則體系通過內化與現代性轉化塑造顯性化的秩序認知。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通過儀式化、重復性的身體操演,其內蘊規則體系經由參與者內化為身體化的“實踐感”。這種具身化認知超越了明文規約的層面,在體育場域之外仍持續影響參與者的互動方式。如蒙古族那達慕大會摔跤比賽,其嚴格的競賽規程—一禁止攻擊要害部位、服從裁判裁決等一一通過具身化實踐,使參與者將“程序正義”原則內化為普遍性的規則意識并擴展至日常生活領域。另一方面,通過與現代法治的互動實現創造性轉化。民族傳統體育內蘊規則體系因其靈活性、情境適應性,在現代司法體系之外提供補充性秩序供給,尤其在基層社會糾紛調解中發揮“軟法”作用。其次,民族傳統體育中的儀式化禮儀建構了跨文化的行為模板。民族傳統體育中制度化的禮儀展演通過無數發生于特定“際遇”中的“互動儀式鏈”,①在象征層面確立了“尊重—謙遜”的普遍交往倫理。這些標準化的身體操演超越了單一民族文化邊界,成為各民族共享的互動符碼。如蒙古博克的鷹步舞人場儀式、藏式摔跤賽前的哈達敬獻儀式等。再次,民族傳統體育的道德教化功能形成了共識性的規約尺度。如貴州苗族射弩的開弓禮,其強調的“敬天地、孝祖先和鄉鄰”的道德倫理,通過杜威提出的“做中學”機制,將抽象的道德倫理轉化為具體的行為慣習。這種德性倫理的實踐傳承,為各民族日常社會交往提供了共同的規約評判標尺。最后,制度化傳承確保了規約的代際延續。通過學校體育課程將民族傳統體育引人國民教育體系(如貴州苗族蘆笙舞進校園項目),以及社區活動中的跨代際展演(如維吾爾族達瓦孜技藝傳習),實現了伯恩斯坦所說的“規約性代碼”的社會化傳遞。這種結構化的教育實踐,使規約內化過程突破了時空限制,形成持續性的規約文化的再生產。
(三)民族傳統體育成就中華民族共同目標
共同目標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價值導向。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度契合,因而,高度凝練的國家層面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元素—一“富強、民主、文明、和諧”一一就構成了中華民族的共同目標。民族傳統體育通過其獨特的價值內核與制度化的實踐邏輯,建構了共同體目標的實現機制,推進國家富強、人民民主、風氣文明與社會和諧。首先,民族傳統體育促進富強目標的實現。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通過產業化轉型,實現從“文化資本”向“經濟資本”的轉化,以龍舟競渡為例,廣東省東莞市通過技術創新推動傳統體育現代化轉型,成功研發碳纖維競技龍舟漿,其采用一體成型工藝,兼具超輕重量與超高強度的特性獲得國內外龍舟愛好者的廣泛認可,遠銷新加坡、歐洲及中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另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通過交往、交流實現跨區域協作,形成制度化的經濟共生網絡。這種基于文化認同的市場聯動機制,為民族地區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了經濟助力。其次,民族傳統體育構建了實現民主目標的地方性知識體系,為現代民主制度提供了援引。中國古代雖無民主制度,①但以民族傳統體育為代表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蘊含豐富的地方性“民主”基因,內在地指引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民主”建設的后續演進方向。如侗族“款約”制度中的體育仲裁機制,通過“長老議事 + 公眾參與”的制度設計,搭建了通過理性對話達成共識的民主實踐平臺,構建了主體間自由協商的“公共空間”。款約制度中的分層協商體現了“民主集中制”原則,而其實踐中的開放參與則契合“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的要求。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土化實踐提供了歷史援引。再次,民族傳統體育形成了推動文明建設的制度規范。如投壺、蹴鞠等項目蘊含的“仁、義、禮、智、信”等規范,依托布迪厄的“慣習”養成機制,將傳統倫理轉化為制度化的行為準則。這種德性教化體系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了制度層面的價值互構,為風氣文明提供了制度支撐。最后,民族傳統體育建構了維護和諧秩序的文化實踐場域。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等跨民族體育節慶,創造性地構建了一個“差異包容”的交往空間:各民族在保持自身體育文化特色的同時,通過競技、展演等閾限儀式,實現了文化互鑒與情感交融。賽事中制度化的交往儀式,不僅為社會整合提供了象征性的文化紐帶,更通過身體實踐建構了“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和諧秩序。
二、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現實困境
民族傳統體育通過參與式互動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情感凝聚,依托規則體系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集體規約,合力系統化、多樣化手段成就中華民族的共同目標,進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然而,在現代化轉型背景下,其實踐過程依然面臨情感聯結弱化、集體規約退化與共同目標遇阻等現實挑戰。
(一)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情感聯結弱化
當前,民族傳統體育在傳承過程中呈現出顯著的情感聯結弱化現象,主要體現為參與性降低、符號意義消解、價值傳導中斷以及媒介傳播失衡等結構性困境。首先,參與性降低導致情感聯結的實踐基礎缺失。現代化進程對傳統參與模式產生了雙重影響:一方面,城鎮化發展導致傳統社區結構解體,基于地緣關系的集體參與場景顯著減少。據研究統計,我國傳統村落消亡速度特別快,平均每年遞減 7.3% ,每天減少1.6個;另一方面,活動形式呈現表演化趨勢,真正掌握傳統技藝的核心參與者比例嚴重不足,多數參與者僅作為“情感旁觀者”存在。這種參與深度的弱化,致使集體情感喪失了必要的具身實踐根基。其次,符號意義消解削弱了文化認同的情感紐帶。全球化語境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符號面臨三重挑戰:其一,商業開發導致的符號異化。商業開發將傳統體育儀式簡化為可復制的視覺符號,其指示對象與象征意義被市場邏輯所剝離;其二,文化涵化引發的符號混雜。不同民族的體育符號在新的能指鏈中形成雜交文本,這種符號的任意性組合導致解釋項的多元流變;其三,代際傳承中斷造成的符號認知偏差。體現為短視頻時代青年群體通過算法邏輯重構傳統體育的相似性,其符號表征與本體意義間的指涉關系發生認知偏移。符號人類學研究表明,當傳統體育符號的能指與所指關系出現模糊時,其激發集體情感共鳴的效能將大幅度下降。如貴州苗族獨木龍舟,制作技藝的標準化改造雖然提升了生產效率,但舟體雕刻所蘊含的祖先敘事逐漸消失,顯著弱化了符號的情感召喚功能。再次,價值傳導中斷導致情感認同的倫理基礎動搖。現代性沖擊下,傳統價值傳導系統呈現出雙重斷裂特征:橫向斷裂表現為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擠壓,縱向斷裂體現在代際價值觀差異。以蒙古族搏克運動為例,“不傷對手”的傳統準則在競技體育功利主義的影響下逐漸演變為“勝利至上”的傾向,這種價值取向的異化直接削弱了情感認同的倫理基礎。最后,媒介傳播失衡造成情感動員的深度不足。數字媒介的普及雖然拓展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傳播范圍,但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問題:算法推薦機制導致傳播內容的同質化、技術呈現方式影響文化表達的真實性、官方敘述與民間表達之間的話語體系的差異。這種傳播模式雖然擴大了覆蓋面,但降低了情感共鳴的深度,流變為“淺層想象共同體”。
(二)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集體規約退化
情感聯結的弱化不僅影響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的情感層面,還進一步波及集體規約方面,使其出現退化現象,主要體現在規則體系、禮儀傳統、道德教化和制度保障四個維度。首先,民族傳統體育規則體系的現代適應性面臨嚴峻挑戰。在社會快速轉型的背景下,民族傳統體育規則呈現出三重困境:原生規則與現代法治原則之間存在張力,例如彝族摔跤傳統裁決方式與現行體育仲裁制度難以有效對接;規則解釋權威性弱化;標準化進程導致文化個體特質流失。這種規則體系的現代轉型困境嚴重削弱了其作為跨民族行為規范的制度功能。其次,禮儀傳統的空洞化。一方面表征為年輕群體對民族傳統體育的禮儀內涵認知“空洞”。另一方面體現為商業化展演導致禮儀傳統淺表化呈現,脫離了原有的文化語境,形成了“儀式空洞化”現象。再次,道德教化功能的持續弱化。在現代性沖擊下,民族傳統體育的道德傳承體系遭遇雙重解構:一方面,教育體系中價值傳導不足,民族傳統體育課程中道德教育被忽視,現行學校民族傳統體育教材普遍存在“重技輕德”現象。如由國家體育總局科教司組編的《舞龍舞獅》(高等教育出版社2023版),全書10章僅1個小節涉及“龍獅禮儀”培養,完全側重技術動作的傳授,缺乏道德行為規范的傳承;另一方面,社會實踐領域出現價值異化,這種德性倫理傳承的弱化趨勢,直接影響著共同體意識的價值基礎建構。最后,制度性保障機制存在明顯不足。當前傳承體系在以下方面表現出結構性缺陷:政策保障不完善,雖然民族自治地方制定了傳統體育保護專項法規,但其覆蓋率仍處于較低水平;專業人才儲備不足,相關專業人才輸出比例遠低于體育教育領域的整體需求,調查顯示,民族傳統體育專業的學生,參加教師資格證筆試的通過率不到 5% ,①極大地影響了專業人才的輸出(特別是農村中小學);資金投人嚴重失衡,傳統文化傳承項目的資金支持力度與競技體育存在數量級差異。因而導致“規約性代碼”在文化傳承場域中的傳導效能明顯弱化,影響民族傳統體育規范的代際傳承。
(三)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共識目標深化
民族傳統體育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推進“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共同目標的過程中提供了巨大助力,同時也面臨著現實挑戰,表現為對共同目標的阻化作用,延緩共同目標的進程。首先,文化資本轉化的結構性失衡,經濟增長遇阻。在產業化轉型過程中,民族傳統體育面臨著文化邏輯與市場邏輯的內在沖突,陷入“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二元困境。具體而言:一方面,存在過度商業化問題。當作為象征性資本的傳統體育文化向經濟資本轉化時,由于過度追求市場價值而突破了“合法資本轉化閾值”,導致陷入“商品化陷阱”。如那達慕大會的旅游開發過程中由于過度追求市場價值,傳統競技項目被異化為表演性展示,致使原有的社會整合功能顯著弱化。另一方面,存在文化資本化不足現象。雖然民族傳統體育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性資本,卻未能實現向可持續經濟資本的有效轉化。這種雙重困境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民族地區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進程。其次,傳統民主基因的現代適應性失調,民主進程遇滯。盡管侗族“款約”等傳統體育仲裁機制蘊含協商民主要素,但其在現代社會治理中的適用性面臨挑戰。一方面,傳統權威(如長老議事)與現代法治體系存在張力,部分民族傳統體育糾紛調解機制尚未被正式法律制度吸納,導致其公共治理效能受限。另一方面,民族傳統體育的公共領域建設尚不完善,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等平臺雖具備跨民族交流功能,但由于普通民眾的參與度有限,未能充分實現民主對話空間的延展。再次,德性教化體系遭遇現代性沖擊,文明風尚遇侵。當代社會轉型背景下,傳統倫理規范的傳承面臨系統性危機。青少年群體對民族傳統體育的文化認同弱化,使得傳統倫理難以通過身體實踐實現有效內化。更為突出的是,現代體育的競技化演進一定程度上擠壓了傳統德性的教化空間,導致民族傳統體育的文明建設功能出現形式化傾向。最后,儀式的社會整合功能弱化,社會和諧遇挫。全球化和城市化進程的加劇,民族傳統體育的儀式性特征逐漸淡化。具體表現為:傳統節慶體育活動(如苗族跳花節、彝族火把節摔跤等)因人口流動和文化變遷而頻次減少、規模縮小,致使其作為“社會黏合劑”的功能削弱;同時,全國性民族體育賽事雖然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但由于缺乏常態化的跨民族體育互動機制,難以持續有效地促進社會和諧秩序的建構。
三、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推進路徑
(一)重構與再造:民族傳統體育傳承的情感修復
基于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呈現的情感聯結弱化現象,亟須重構文化傳承的情感機制與再造文化認同的情感紐帶。首先,重構多元主體參與的實踐共同體,強化具身情感體驗。可構建“政府-社區-學校-社會組織”四維協同模式:政府層面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納入城鄉文化發展規劃體系,在社區公共空間規劃中預留民族傳統體育活動功能區域;社區層面需重點培育在地化傳承主體,通過設立“文化傳承人工作站”等實體機構重構集體參與場域;教育系統應將傳統文化教育納入課程體系,構建“認知-實踐-情感”三位一體的教學范式;同時引導社會組織開發創新型參與模式。其次,重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符號,增強情感紐帶。一方面,組織包括人類學家、非遺傳承人和社區代表在內的專家團隊,建立“文化符號闡釋共同體”對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符號進行系統性解碼與語義重構,通過權威闡釋固定核心符號的能指與所指關系。同時,創新“語境化展演”模式,配套開發VR/AR技術還原祖先敘事場景,使符號的象征意義在數字化語境中獲得新生。另一方面,推動青年群體參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符號再生產。依托短視頻平臺發起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解碼”挑戰賽等活動,引導青年用現代語匯準確轉譯傳統符號內涵,培育青年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翻譯從業者。再次,完善價值傳導的互動機制,再造情感認同的倫理基石。具體包括:搭建傳統倫理與現代價值的對話平臺,推進“傳統規則現代化”的適應性改革;設立代際文化交流項目,促進代際價值觀融合;將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價值體系有機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培育過程,實現文化價值的創新性發展。最后,優化媒介傳播生態,再造情感認同深度。建立多元主體參與的內容生產機制,實現官方敘事與民間表達的同頻共振。研發智能算法優化技術,提升傳播內容的多樣性。構建線上線下融合的立體傳播網絡,通過虛擬社區促進實體參與。如廣西壯族三月三采用UGC(用戶生成內容)與PGC(專業生產內容)相結合的傳播模式,在確保傳播質量的同時顯著提升了受眾的情感參與體驗。
(二)調適與再認知:民族傳統體育傳承的規約復位
基于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的規約退化問題,需建構現代性調適機制和實現對其功能的再認知。首先,建構民族傳統體育規則體系的現代性調適機制。一方面,構建“雙軌制”規則體系應對原生規則與現代法治的張力困境。在保持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內核的前提下,通過民族習慣法的編纂實現與現行體育仲裁制度的程序對接;設立由文化傳承人、法律專家組成的規則解釋委員會,提升規則適用的權威性。另一方面,構建標準化體系。為避免標準化導致的同質化傾向,建議采用“一核多元”的分級標準化模式,即核心規則統一,展演形式多元。其次,再認知禮儀傳統的語境化重構。針對年輕群體對禮儀內涵的認知空洞,一方面,在城鄉社區設立民族傳統體育禮儀傳統物理展演空間,通過實體功能區保障年輕群體具身實踐;另一方面,借助AR/VR、元宇宙等前沿數字技術,打造具身交互性場景。虛實結合強化年輕群體的文化認知體驗。應對過度商業開發導致的民族傳統體育儀式呈現的淺表化,可制定民族傳統體育展演倫理指南,規定民族傳統體育商業展演必須保留原真核心文化要素的比例,由民俗學者、非遺傳承人等組成獨立委員會,定期對商業展演的文化真實性開展動態評估與認證,對違規商業化行為實施文化信用扣分制度。再次,再認知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道德教化功能。一方面,教育系統內部要完善“技術傳授一德行培養”的課程體系,在課程標準中增設“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素養”指標,并提高其在課程標準中的占比,與語文、歷史等學科形成價值傳導合力。另一方面,社會實踐領域,可建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的倫理審查制度,對存在價值異化的傳承實踐實施預警機制。同時,依托民族節慶活動開展道德敘事實踐,如將侗族搶花炮活動與誠信教育相結合,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規范基礎。最后,再認知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制度功能,系統設計保障體系。政策層面:完善政策保障,因地制宜地制定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保護的地方性專項法規并擴大其覆蓋范圍;人才保障層面:在師范院校設置傳統體育教育專業方向,實施非遺傳承人和高校學者雙導師制培養模式,擴大人才儲量;資金投入層面:建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傳承專項基金,確保基金的專款專用,同時,完善社會資本參與的金融支持與稅收優惠機制。多維立體、多措并舉提升“規約性代碼”的傳承效能,增強民族傳統體育規范的代際傳承。
(三)推進與激活:民族傳統體育傳承中的目標共建
情感修復、規范復位為民族傳統體育實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目標”提供了必要的心理基礎和行為支撐,然而,要系統性破解當前面臨的傳承困境,還需著力推進以下工作:文化資本轉化、道德教化體系重構、文化社會整合及激活傳統民主基因,從而實現民族傳統體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目標”共建。首先,推進文化資本轉化,服務經濟發展。一方面,建立文化資本轉化的“閾值管理”機制。建議通過制定民族傳統體育商業化開發指南,對核心文化元素設置商業化禁區,劃定文化資本轉化的合理邊界。配套實施“文化監護人”制度,由文化主體對商業開發活動進行全過程監管。以云南傣族潑水節為例,當地組建了由村寨長老和非遺傳承人構成的監督委員會,賦予其對商業化項目的一票否決權,從源頭上防止文化異化。另一方面,實施文化資本的分層開發策略。構建“核心保護-體驗開發-衍生拓展”的三級轉化模式:嚴格保持核心文化內容的原真性;適度開發體驗型文化產品的商業價值;全面推進衍生文化產品的市場化運作。同時建立動態評估機制,定期開展商業化項目的文化影響評估,根據評估結果及時調整開發力度,實現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的動態平衡。其次,推進德性教化體系重構,加速文明進程。一方面,完善民族傳統體育教育傳承機制,創新德性培養模式。構建“基礎教育-高等教育-社會教育”“三段式”課程體系,開發創新“體德融合”培養模式。另一方面,加強價值引導。提煉民族傳統體育倫理的現代價值,開發符合時代需求的德性培養載體,實現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雙創”。再次,推進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社會整合功能重構,促進和諧發展。一方面實施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振興計劃,構建“基層-區域-全國”“三級”民族傳統體育文化交流常態化互動機制,促進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另一方面,創新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活動組織形式。運用“互聯網 + 民族傳統體育”或者人工智能等技術手段,突破時空現實,擴大參與范圍,推動社會和諧發展。最后,激活民族傳統體育文化“民主”基因,深化民主實踐。一方面,成立民族習慣法委員會民族傳統體育分會,系統梳理各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蘊含的民主基因,探索傳統民主因素與現代司法的有機銜接,推動民族傳統體育民主基因的現代性適應。另一方面,拓寬公共參與渠道。在民族地區探索推廣“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合作社”,賦予其一定的自治權,配套民主監督機制。
四、結語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主線。民族傳統體育以其深厚的實踐智慧與價值內涵,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了價值同構與實踐耦合的雙重關聯。其通過共同情感凝聚、集體規約建構與共同目標整合三維機制,從微觀內核層面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發揮著“潤物細無聲”的文化浸潤效能。當前社會轉型背景下,民族傳統體育面臨情感聯結弱化、集體規約退化、共同目標受阻等結構性挑戰。為此,需要構建“情感修復-規范復位-目標共建”的創新發展路徑,通過系統性重構激活其時代活力,進一步發揮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浸潤”效能。展望未來,應著力于加強社會功能闡釋,揭示民族傳統體育現代轉型的內在邏輯,推進其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其成為新時代共同體建設的重要載體,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持久的文化支撐。
[責任編輯:吳才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