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伯苓,1876年出生于天津,是中國近代著名的愛國教育家。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舊中國,張伯苓胸懷教育救國、振興民族的崇高理想,先后創辦了南開中學、南開大學、南開女中、南開小學及重慶南開中學,并接辦四川自貢蜀光中學,開創性地構建了體系完整、享譽中外的“南開教育體系”。張伯苓以高度的歷史責任感,系統化實踐其教育救國思想,為民族解放事業和國家建設培養和輸送了大批棟梁之材。他以教育和愛國行動積極支持全民族抗戰,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一、矢志教育救國,鍛造民族復興之脊梁
近代中國國運飄搖,山河破碎。甲午戰敗的炮火,擊碎了北洋水師學堂青年軍官張伯苓海軍救國的夢想。在嚴復、嚴修等先賢的啟迪下,他毅然投身教育救國之路。自1904年始,張伯苓篳路藍縷,將南開從一所中學堂發展為享譽海內外的高等學府,其辦學宏旨始終如一:“為培育救國建國人才,以雪國恥,以圖自強。”這錚錚誓言,貫穿了他畢生的奮斗。
張伯苓的教育救國,是洞察國難的深謀遠略。面對日本帝國主義侵吞東北的野心,張伯苓于1927年親赴東北考察,返校后迅即成立滿蒙研究會(翌年改稱東北研究會)。他組織師生多次深入東北進行大規模調研,收集地形、資源、鐵路等關鍵信息,形成詳實報告,系統揭露日寇侵華陰謀,為維護國家主權奔走疾呼。同時,在張伯苓的支持下,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應用化學研究所成立,致力提供切中時弊的救國方案。1928年,張伯苓正式提出《南開大學發展方案》,倡導“以中國歷史、中國社會為學術背景,以解決中國問題為教育目標”的“土貨化”教育方針,“知中國,服務中國”成為他賦予南開的核心使命。
張伯苓的教育救國,亦是直面敵人的不屈抗爭。1929年,張伯苓出席太平洋國際學會,就東北問題與日方代表據理力爭,卻招致日本當局的污蔑打壓,南開被詆毀為“排日之根據地”。高壓之下,張伯苓毫無退縮,以筆為槍奮起反擊,他在校刊開辟“東北研究”專欄,出版“日本問題專號”,刊登一系列關于東北問題的文章,并編撰《東北地理教本》,無情揭露日寇罪行,對學界產生了重要影響。他身兼北平東北外交研究委員會、國難會議、戰區救濟委員會等抗日救亡團體要職,將研究成果轉化為服務抗戰大局的利器。
九一八事變后,民族存亡危在旦夕。張伯苓疾呼“團結一致對外”,告誡師生:“均應奮發精神,為民族爭生存,尤其是我們知識分子,更應先天下之憂而憂。”1934年,華北危殆,值南開三十周年校慶,張伯苓莊嚴宣布“允公允能,日新月異”為校訓,將個人理想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允公”直指救亡圖存的時代使命與“人人只知私利而忘公義”的時弊,號召學子培養“愛國愛群之公德”。“允能”回應國家對人才的渴求,強調培養學生“服務國家社會之能力”,要求具備“能建設現代化國家,要有現代化的才能”。“日新月異”則激勵學子以創新求變的銳氣應對危局,“不但要趕上新時代,而且還要能走在時代的前列”。這八字校訓,彰顯了張伯苓在中華民族逆境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民族氣節。
1935年9月,在南開大學的開學典禮上,張伯苓向師生發出震撼人心的“愛國三問”:“你是中國人嗎?”“你愛中國么?”“你愿意中國好么?”全場師生“是!”“愛!”“愿意!”的齊聲吶喊,匯聚成響徹云霄的愛國宣言!這“愛國三問”,如驚雷般喚醒了深沉的家國情懷與民族自覺,在救亡圖存和民族復興的壯闊史詩中,激勵著南開人前赴后繼,積極投身抗日救國運動。
二、堅守教育火種,為國家儲備復興力量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的槍聲宣告全面抗戰爆發,戰火迅速蔓延,平津旋即淪陷。7月12日日軍攻占天津后,竟公然荷槍實彈闖入南開校園秀山堂“演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張伯苓與校方緊急應變,動員學生疏散避難。
同時,爭分奪秒地整理、外運珍貴的圖書儀器,為知識的延續保留希望。然而,毀滅性的災難還是降臨了。7月29日、30日,日軍喪心病狂地調集重炮,連續轟擊南開大學。頃刻間,南開秀山堂、思源堂、木齋圖書館、師生宿舍以及周邊民房化為斷壁殘垣,男中部、女中部、小學部的教學樓和宿舍也盡數被炸毀。經此浩劫,學校主要建筑損毀達四分之三,師生財物損失殆盡,大批珍稀典籍被劫掠一空。南開大學、中學、女中、小學盡毀于日寇的瘋狂轟炸,財產損失高達300萬元法幣,成為抗戰初期全國高校中損失最為慘重的學校。
身在南京的張伯苓驚聞南開被炸的噩耗,悲憤難抑。這位一生以教育救國為己任的愛國教育家,對中央社記者發出振聾發聵的宣言:“敵人此次轟炸南開,被毀者為南開之物質,而南開之精神,將因此挫折,而愈益奮勵!”這短短數語,道出了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的精神,也點燃了南開浴火重生的希望。未幾,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至——幼子張錫祜在抗戰前線壯烈犧牲的消息傳來。張伯苓強忍悲痛道:“我早就把他許給國家了,遺憾的是,他還沒有給國家立功。”在家國巨痛的雙重打擊下,非但沒有壓垮這位老校長,反而更堅定了他教育救國的信念。張伯苓迅疾將目光投向大后方——重慶,傾注全力建設和發展重慶南渝中學,并使其迅速成為戰時后方重要的教育堡壘,源源不斷地為國家輸送有知識、有理想、有擔當的青年。
南開大學被毀后,國民政府教育部令南開大學與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合并內遷。在國家民族利益面前,張伯苓與北大校長蔣夢麟、清華校長梅貽琦展現出崇高的家國情懷和無私的合作精神。三位校長反復推敲,周密籌劃,最終三校聯合組成國立長沙臨時大學,于1937年11月艱難開課。同年,張伯苓接辦四川自貢蜀光中學,繼續發展教育火種。他頻繁奔波于重慶、漢口、長沙之間,一面為重慶南渝中學的生存與發展籌集經費;一面與蔣、梅兩位校長共同處理三校聯合辦學的復雜事務,為聯合大學的運轉傾注心血。1938年,南渝中學更名為重慶南開中學。在更名典禮上,張伯苓面對師生,字字鏗鏘如金石墜地:“日本人炸得毀我們的校舍,炸不毀我們的愛國心……有中國,就有南開!”這是對侵略者最響亮的宣戰,也是教育救國信念的宣言。
然而,戰局急轉直下,南京失守,長沙告急,日機轟炸日益頻繁。為尋求更安全的環境,學校不得不再次西遷昆明。1938年3月,年逾花甲的張伯苓不顧旅途勞頓和危險,毅然飛赴昆明,親自踏勘校址,研究安置方案。同年4月,經教育部批準,國立長沙臨時大學正式更名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這所在抗日烽火中誕生的大學,后來成為中國教育史上的一座不朽豐碑。
在昆明簡陋的校舍里,在敵機轟炸的警報聲中,西南聯大奇跡般地屹立不倒。張伯苓作為聯大三位常委之一,雖常駐重慶主持南開中學事務,但他心系聯大,其教育理念、愛國情懷和堅韌精神,深深融入了聯大的血脈。抗戰的艱苦歲月里,西南聯大匯聚了當時中國最優秀的學者,先后有8000余學子在此求學,為抗戰勝利和新中國建設儲備了寶貴的棟梁之材,其中有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李政道,“兩彈一星”元勛郭永懷、陳芳允、屠守鍔、王希季、鄧稼先、朱光亞,科學巨匠黃昆、劉東生……這一串閃耀共和國史冊的名字,正是西南聯大在戰火中淬煉出的復興力量。
西南聯大的輝煌成就,是教育救國的偉大象征,其中也深深鐫刻著張伯苓在民族危亡時刻,為保存教育火種、奠基抗戰人才所作出的不可磨滅的卓越貢獻。他守護的不僅是南開的薪火,更是民族復興的希望之光。
三、呼吁團結抗日,為抗日救亡作貢獻
在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張伯苓以其崇高的民族氣節和對團結抗戰的堅定信念,在天津乃至華北地區積極奔走呼號,以實際行動支持抗戰大業。
九一八事變爆發,舉國悲憤。張伯苓深刻認識到,抵御外侮必須團結全民族的力量。他第一時間投身抗日洪流,被公推為天津中等以上學校抗日救國聯合會主席,領導廣大師生積極開展抗日救亡活動,成為天津學界抗日救亡運動的一面旗幟。
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張伯苓不僅帶頭捐款慰勞英勇抗敵的十九路軍將士,更以非凡的遠見卓識公開呼吁停止內戰,并計劃親赴江西蘇區進行調停,力主國共兩黨放下分歧,一致抗日。這一倡議,深刻反映了當時全國民眾渴望停止內戰、團結抗日的強烈心聲,是凝聚抗戰合力的重要努力。
1933年1月,日軍侵占山海關,華北告急。張伯苓夜以繼日組織支援前線工作。他聯合天津各界名流成立難民救濟會,妥善安置流離失所的同胞,鞏固抗戰后方。同時,他帶領南開師生組成多批慰問團,攜帶干糧、毛巾、肥皂、咸菜等大量物資,冒著炮火硝煙分赴長城沿線,慰問宋哲元、張自忠、馮治安、商震等部抗戰將士。他親自致函前線將領,盛贊其“為國爭光”“豐功偉烈”的英勇戰績,表達對抗戰將士的崇高敬意,極大地鼓舞了前線士氣與后方民心。張伯苓的抗日義舉贏得了全國同胞的信任與響應,廈門大學教職員救國會等紛紛委托其代購物資轉交前線,生動體現了不同地域、不同階層在抗日救國旗幟下形成的統一戰線精神。
以張伯苓為代表的南開師生的愛國壯舉,深深牽動著校友、中共中央領導人周恩來的心。1936年5月,周恩來致信張伯苓,高度肯定了恩師“主停內戰、一致對外”的救國熱忱,并借此機會闡明了中國共產黨團結抗日的正確主張。這封信,開啟了周恩來與張伯苓老校長此后十余年間持續不懈的團結工作。
西安事變爆發,舉國震動。張伯苓親自致電周恩來,殷切期盼和平解決。當得知事變在中國共產黨推動下和平解決,他欣喜萬分,在學校大禮堂激動地向師生宣告:“西安事變解決得這么好,咱們的校友周恩來起了很大作用,立了大功!”此舉公開肯定了中國共產黨在民族大義上的關鍵作用。1937年7月廬山再會時,周恩來對張伯苓公開擁護抗戰的言行深表贊賞。翌年5月,張伯苓在武漢公開演講中,更以“同舟共濟”的生動比喻,呼吁國共兩黨只有“協同努力,戰勝惡浪,才能沖破難關,獲得勝利”,并將此見解專門致信周恩來,其支持國共兩黨團結抗日的立場鮮明而堅定。
張伯苓多次邀請周恩來在南開校友中發表演講。1938年5月,在南開校友歡迎會上,張伯苓主動邀請周恩來發表講話。周恩來闡明了南開精神中“抗日御侮”與“科學訓練”兩大核心,將母校精神與全民抗戰的時代使命緊密相連,極大地鼓舞了在場校友的愛國熱情。
1939年1月初,張伯苓在重慶南開中學主持校友座談會上,再次邀請周恩來蒞臨并發表演講。周恩來高度強調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偉大意義,號召青年肩負民族興亡重任。1月9日晚,在張伯苓的安排下,周恩來出席南開校友聚餐會,并發表題為《抗戰建國與南開精神》的重要演講。
他精辟分析戰局,指明抗戰必勝、建國在望的光明前景,號召校友發揚南開精神,為抗戰建國偉業共同奮斗。周恩來的講話經《南開校友》等渠道傳播后引起強烈反響,成為團結教育知識分子自覺投身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全民抗戰的生動教材。
張伯苓培養了大批具有愛國情懷的專業人才,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事業輸送了寶貴的生力軍。他多次親自致函周恩來,推薦優秀師生奔赴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延安。從抗戰時期,他先后推薦了楊作舟、羅沛霖、傅大齡、劉念悌、李夢九等一批有志青年和科技人才前往陜北。這些南開師生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為民族解放事業作出了貢獻,有的甚至獻出了寶貴生命。有些人才后來成長為建設新中國的骨干,其中羅沛霖成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張伯苓這一系列主動輸送人才的行動,是對中國共產黨抗戰事業的寶貴支持,為敵后戰場注入了新鮮血液。
重慶談判期間,周恩來陪同毛澤東專程看望張伯苓,肯定了他對中國教育和團結抗戰的貢獻。新中國建立前夕,蔣介石多次催促張伯苓赴臺灣或赴美國。然而,這位歷經滄桑的老人,以無比清醒的眼光和堅定的愛國立場,以“不愿離開南開,更不想離開祖國”為由拒絕了。他選擇接受周恩來的誠摯挽留,堅定地留在了祖國大陸。這充分顯示了以他為代表的教育家和愛國知識分子對新中國、對中國共產黨的信任。
彌留之際,張伯苓留給南開學子的遺囑字字千鈞:“竭盡所能,合群團結,為公為國,擁護人民政府,以建設富強康樂之新中國。”這既是對南開精神的光輝升華,更是對新生共和國最深沉的摯愛與期許。其情之真、其意之切,穿越時空,至今回響。
(作者系中共天津市委黨校黨的建設教研部助理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磊